宫子羽的背影僵硬,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所有生气的石雕。他沙哑的声音如同被粗粝的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阿云,你……那你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赢得我的信任?所有的关切,所有的温言软语,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不……不是的!”云为衫猛地抬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最初是假的,是任务…可我…我后来对你的每一分情意,都是真的!全是真心!”
宫子羽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自己便会心软,便会再次坠入那可能是另一个深渊的温柔陷阱。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吐出锥心之言:“你……叫我……该如何……再相信……”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像千斤重锤,砸碎了云为衫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她颓然地低下头,不再辩解。
殿内气氛凝重。雪长老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上官浅,眉头微蹙,显露出为难:“事情已然明了。来人,将云为衫押入地牢,严加看管。至于上官浅……”他顿了顿,她的身份实在尴尬,既是孤山派遗孤,又是无锋刺客,此刻还成了揭发者。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宫尚角,带着询问之意。
宫尚角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各位长老,上官姑娘身份特殊,且已表明立场。为便于监视,也为了后续应对无锋,不如暂且让她依旧居于角宫,由我负责看管。”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另外,为免打草惊蛇,让祠堂内的宫焕羽起疑,雾姬夫人……也暂且按兵不动,依旧让她居于羽宫原处,只是需加派人手暗中监视。”
雪长老与花、月二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颔首:“嗯……此事,便先如此决定吧。”
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陆续退出大殿。待旁人散去,三位长老却示意宫尚角留步。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雪长老抚着长须,苍老的眼中是深重的忧虑:“尚角,今日之事,牵扯太大。尤其是‘无量流火’……此乃宫门至高机密,世代守护,不容有失。可如今,不仅无锋知晓其名,就连……宋姑娘一个外人,竟也知晓了其中关窍。我们需得早做打算,以防万一。”
宫尚角身姿挺拔如松,站在大殿中央,面对长老们的担忧,他神色不变,冷静分析道:“长老们放心。无锋既知无量流火,以他们的作风,必定会千方百计封锁消息,绝不会让其他势力分一杯羹。至于宋姑娘……”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一瞬,“宋姑娘心思纯良,并无机心。尤其她如今与远徵弟弟……很是亲近。依尚角看,她日后,大概率会是我宫门之人,会是一家人。”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花长老接口,语气却带着明显的顾虑,他性格更为古板守旧,“只是,据闻宋姑娘身有顽疾,体质孱弱,恐怕……并不适宜为我宫门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啊。宫门血脉,至关重要。”
宫尚角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却言辞清晰:“花长老忧心子嗣,是为宫门长远计,尚角明白,亦深感敬佩。但此事,或许需从长计议,不能仅凭‘体弱’二字便轻易断了良缘可能。”他抬起眼,目光坦然,“宋姑娘当初遴选只拿到木牌,乃是因为她患有喘疾,发作时需药物缓解。但除此之外,她身体底子并非孱弱不堪,日常行动起居与常人无异。而这喘疾之症,经医师诊断,对于女子孕产之事,并无直接影响。”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上了更为真切的情感:“何况,远徵弟弟自小性情如何,诸位长老亦是看在眼里。他孤冷执拗,不喜与人亲近,唯独对宋姑娘,是真正上了心,用了情。这些时日,因为他心中有了一份牵挂,行事说话都比以往沉稳了许多,不再一味任性锋芒。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收敛锋芒、学会担当与保护的人,对远徵自身而言是莫大的幸事;对我们需要一个成熟、稳重徵宫宫主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花长老眉头紧锁,似乎还想强调子嗣的重要性,但话未出口,便被一旁的雪长老打断了。
“花长老。”雪长老语气缓和,带着一丝劝解,“难得远徵那孩子有个如此在意的人,你难不成真要做那打散鸳鸯的棒子?我瞧着,远徵这些时日,眉宇间的戾气确是消减了不少,人也活泛了些。这变化,你我都看得见。”
连一向寡言的月长老也难得地开口附和,声音平淡却有力:“确实。今日我来时,偶闻几个侍女闲谈,说起宫四先生,不再只是畏惧,竟也多了几分‘变得有人气儿了’的评价。”
花长老看着两位老友,又看看面前态度坚决、言之有理的宫尚角,知道自己一人之力难以扭转,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带着些无奈挥了挥手:“行吧行吧,我说不过你们!”但他神色一肃,最后郑重叮嘱道,“但尚角,你需切记,无论如何,宫门安危与利益,当时刻置于首位!儿女情长,不得逾越此线!”
宫尚角深深一揖:“谨记长老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