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长老殿的。
冬日的阳光惨白而冰冷,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步履虚浮,眼神空洞,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漫无目的地向前挪动。耳边反复回响着雾姬夫人的坦白、云为衫那声清晰的“我是”,以及宫尚角冰冷无情的指证……整个世界仿佛在他脚下碎裂、崩塌,露出狰狞而陌生的内里。
金繁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眉头紧锁,看着宫子羽失魂落魄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像一座沉默的山,守护着这位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年轻执刃。
“如今……我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了。”宫子羽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枯槁的树枝,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问金繁,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讨厌你这件事,倒是千真万确。”一个清冽又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宫子羽麻木地转过头,看到宫远徵和宋姣姣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水榭旁。宫远徵双手环抱,下颌微扬,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与审视的眼睛,此刻正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惯有的不喜与一丝……近乎轻蔑的怜悯。
“你……”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若是平日,宫子羽定要与他争执几句,可此刻,他只觉得身心俱疲,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刚刚燃起的怒火瞬间被更深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所淹没,他颓然地垮下肩膀。
宫远徵见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语气更加尖锐:“你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个个都冲着你来?怎么偏偏就只有你被骗得团团转,还次次都让他们成功了?你瞧瞧上官浅,在我哥面前也算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可我哥可曾真正信过她一分?不是你自己有问题,还能是谁的问题?”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宫子羽最后的心理防线。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最终自暴自弃地低吼出声:“你说得对……是我蠢!是我蠢而不自知!行了吧!”
“羽公子。”一旁的宋姣姣轻轻开口,她的声音温和,像一股清泉,试图浇熄这过分尖锐的氛围,“您并非愚蠢。您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她走上前几步,目光带着善意的剖析,“兰夫人去世后,老执刃他……或许表面总是斥责您不成器,可细想之下,他何尝不是在用一种近乎纵容的方式,任由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长?您从未真正接触过这世间的阴暗与算计,心思自然比旁人要纯粹、简单得多。而如今……”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羽公子,您是宫门的执刃,是时候该脱离暖房的庇护,学着独自面对风雨了。”
宫远徵闻言,不满地瞥了宋姣姣一眼,似乎嫌她太过温和,继续对着宫子羽火力全开:“你就是说得太好听!他一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要么就哭哭啼啼,行事全凭一时冲动,根本不顾后果!现在事情败露了,不去想解决办法,只会在这里怨天尤人,自怜自艾!烂泥扶不上墙!”
宫子羽死死地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他没有反驳,因为宫远徵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心上,痛,却无法否认。
宫远徵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抿了抿薄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最终像是放弃了继续讽刺,语气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与其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自怨自艾,不如做点执刃该做的事!去地牢,亲自审问云为衫!问问她到底把宫门的哪些机密传了出去!别忘了,前不久你才亲自带人出过旧尘山谷吧?那日,她当真没有片刻脱离你的视线?当真没有和任何‘外人’接触过?!”
最后几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宫子羽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后怕!是了,那次外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巨大的恐慌和责任感压倒了个人的悲伤与委屈。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像是被点燃的箭矢,猛地转身,朝着地牢的方向拔足狂奔而去!
金繁见状,立刻紧随其后。
水榭边,只剩下宫远徵和宋姣姣。宫远徵看着宫子羽狂奔而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宋姣姣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希望这次,他能真正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