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陆涛潇轻轻敲响林清初的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推开门，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整齐，显然一夜未睡。桌上散落着几张照片和一本半成品的相册，笔记本电脑还亮着。
"清初？"他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浴室传来微弱的水声。陆涛潇走近，敲了敲门："清初，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一阵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心脏。他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没锁。推开门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
林清初趴在洗手台边，白色睡裙前襟沾满刺目的鲜红，嘴角还挂着血丝。听到动静，她缓慢地抬起头，镜中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
"对不起..."她虚弱地笑了笑，"我本想收拾好再去叫你的。"
陆涛潇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我们马上去医院。"
"不用了。"林清初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出奇地大，"只是毛细血管破裂，医生说过会这样...真的没事。"
陆涛潇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妥协了："至少让我帮你清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擦去她脸上和颈间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林清初闭上眼睛，任由他摆布。在晨光中，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你在做什么？"陆涛潇看向桌上散落的照片，"一夜没睡？"
林清初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整理一本摄影集给你。"她指向电脑屏幕，上面是一张张自拍照片，记录着她从确诊到现在的每一天，"我给它取名《借来的时光》。"
陆涛潇一张张翻看，胸口越来越闷。这些照片里，林清初从一开始的健康红润，到渐渐消瘦苍白；从长发及腰，到化疗后的短发，再到现在的假发；眼中的光芒却始终未变，甚至更加明亮。
"这张..."他停在一张照片前，喉咙发紧。照片里的林清初站在医院窗前，背对镜头，手贴在玻璃上，窗外是漫天大雪。她的背影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韧。
"那是第一次化疗后。"林清初轻声解释，"那天北京下了那年最大的一场雪。"
陆涛潇继续往后翻，看到了他们相遇后的照片——她在海边微笑，在民宿阳台看日出，在画廊里惊喜地转身...最后几张是昨天拍的，她穿着那条淡蓝色连衣裙，在夕阳下回眸，眼中盛满爱意。
"还差最后一部分。"林清初说，"我想今天拍完。"
陆涛潇这才注意到床边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什么？"
"给你的。"林清初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之后再让你打开的。"
陆涛潇没有追问"之后"是什么时候。他轻轻拥抱她："先去休息一会儿，好吗？日出还要等一个小时。"
林清初点点头，任由他扶到床上。陆涛潇为她盖好被子，轻抚她的额头："我去准备些吃的和药，马上回来。"
走出房间，陆涛潇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颤抖的双手。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回到自己房间，他机械地拿出医药箱，开始准备林清初早晨需要服用的药物。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笔记本，是林清初的病情记录。陆涛潇知道他不该翻看，但今早的一幕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他翻开笔记本，一张折叠的纸从中滑落。
展开的瞬间，他的血液凝固了。
这是一份两周前的医疗报告，上面清楚地写着："晚期，预计剩余生存期1-2周。"而医生告诉他的，是"一个月左右"。
纸张从指间滑落。陆涛潇跪倒在地，无声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原来她一直在骗他，原来时间比想象的还要少得多。
"涛潇？"林清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没事吧？"
陆涛潇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痛苦："为什么骗我？！"他抓起医疗报告，"你知道我有多...我本来可以..."
林清初慢慢走近，在他面前跪下，轻轻捧起他的脸："正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不想告诉你。"她的拇指擦去他的泪水，"我不想最后的时光都用在哭泣和告别上。"
"但你只有...两周...可能更少..."陆涛潇的声音支离破碎。
"所以更值得珍惜每一分钟。"林清初吻了吻他的额头，"来吧，太阳要升起来了。"
陆涛潇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我去拿相机和三脚架。"
一小时后，他们站在海边，晨光熹微。陆涛潇设置好定时拍摄，然后跑到林清初身边。镜头前，他们相视而笑，十指相扣，背后是喷薄而出的朝阳。
"笑一个。"陆涛潇轻声说，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林清初咯咯笑起来，那笑容灿烂得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快门声接连响起，定格下这一刻的永恒。
拍摄结束后，林清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比早晨还要严重。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滴在白色的沙滩上，触目惊心。陆涛潇二话不说抱起她冲向车子。
医院的走廊似乎永无止境。陆涛潇抱着林清初，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陆先生，"医生检查后严肃地说，"林小姐的肺部感染加重了，必须立即住院。"
林清初虚弱地摇头："不..."
"清初，求你。"陆涛潇握住她的手，"就几天，好吗？"
看着他的眼睛，林清初最终妥协了。她被安排进一间单人病房，窗外能看到一小片海。陆涛潇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喂她喝水，帮她擦汗，读她喜欢的书给她听。
第三天傍晚，林清初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她坐起身，要求陆涛潇帮她梳头，还涂了一点唇膏。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涛潇强作轻松地问，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可能是回光返照。
"好多了。"林清初微笑，"我想看海。能推我去窗边吗？"
陆涛潇扶她坐到轮椅上，推到窗前。夕阳西沉，海面镀上一层金色。林清初出神地望着远方，突然说："涛潇，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陆涛潇蹲在她身边，"你戴着那顶宽檐帽，不肯让我帮忙拿行李。"
林清初笑了："我当时就想，这个老板真烦人。"
"而我当时就想，这个客人真倔强。"
他们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柔情。林清初突然咳嗽起来，这次没有出血，但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涛潇，"她艰难地说，"我想回家。"
医生警告说移动会有风险，但陆涛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小心翼翼地将林清初抱上车，带她回到了民宿。
那晚，他守在林清初床前，看着她不安的睡颜。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涛潇轻轻握住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别走..."他在心里祈祷，"再给我一点时间..."
凌晨时分，林清初突然醒来，眼神异常清明："涛潇，能帮我拿那个盒子吗？"
陆涛潇取来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在她示意下打开。里面是一本精装的摄影集，封面上写着《借来的时光》，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给陆涛潇，我的最后一束光。"
翻开第一页，是林清初写下的一段话：
"当你看到这本影集时，我可能已经变成星星了。不要难过，这些照片里的每一刻，都是我向命运偷来的珍宝。而你，是我偷到的最美好的意外。"
陆涛潇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继续往后翻，看到了他们所有的回忆——日出，海边，画廊，甚至今晨的合照也被她连夜编辑好加了进去。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的相框，下面写着："这里本该是我们的未来。"
"我想自己填满它。"林清初虚弱地说，"但时间不够了..."
陆涛潇合上影集，轻轻放在床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盒："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林清初惊讶地看着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古朴的银戒，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海蓝宝。
"这是我母亲的戒指。"陆涛潇声音颤抖，"清初，你愿意嫁给我吗？哪怕只有一天..."
林清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伸出手，让陆涛潇为她戴上戒指："我愿意...一天，一小时，一分钟...我都愿意。"
陆涛潇俯身吻她，两人的泪水交融在一起，咸涩如海水。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清初在晨光中睡去，呼吸轻浅。陆涛潇守在床边，紧握她的手，看着她胸口的微弱起伏。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但此刻，他心中充满平静。
"睡吧，我的爱人。"他轻声说，"我会守着你的梦。"
海鸥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在这个平凡的清晨，世界依然运转，太阳照常升起。而在这间能看到海的小屋里，一段短暂而永恒的爱情，正迎来它最后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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