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这人比她高出将近两个头,身着一件青灰色长袍,头发以最朴实无华的黑色布带潦草束着高马尾。
若是不看脸,着实是一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
那棱角锋利、皙白若雪的脸颊深深印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唇色乌青,整个人毫无生气。
眉宇间透着几分凌厉与冷峻,眉若利剑,眼若深渊。
但确实是个美男胚子。
不过这脸……看着好生眼熟?
禾兮瞪着滚圆的眼珠打量了他一番,总觉在何处见过,可此时脑袋昏昏沉沉,视线也有些模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糟,晒了几个时辰的烈阳,莫不是中了暑?
她强撑着打量完此人上上下下的模样,对上他双眸。
一阵寒意透彻心扉,她隐隐觉着这双眸子中充斥着杀意。
莫是让她遇见山匪了?!
见他不说话,也无动作,禾兮拔腿就跑。
虽然她确实习过武,天赋也比一般人高,但她志在诗词歌赋,还未达到能与这般模样的人一较高下的程度。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保命为妙!
禾兮满心志气奈何抵不过自己身子的娇气,由于刚刚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腿一软,“啪”地倒地。
不过这身后好像并无追逐之声,禾兮悻悻想。
忍着痛飞快爬起,使出浑身劲刚要往前继续跑,只觉着领口被人抓起,连带着她的人拽了回去。
粗布衣领又勒又硌,又中了暑,禾兮挣扎几下便失了力气。
一回头,那张可怖的脸落入她眼眸。
禾兮绝望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却见身后的人伸手一记手刀朝她脖颈砍来。
她使劲挣扎了一下,那记手刀落在了肩上,禾兮装作晕去,闭上了眼。
肩上的疼痛惹得她冒了一身冷汗,为了保命只好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喊出来。
在被这山匪扛往老窝的路上,禾兮忍着晕,眯眼悄悄记了一些模糊的关键景物。
枯树、一片野花、石堆……
不知走过了多少颠簸山路,眼前刺眼的阳光渐渐隐了去,似是进入了洞穴或是什么黑暗处。
估摸着到了老窝,禾兮想。
她保持着“晕”过去的姿势,已是腰酸背痛,一路强撑着意志,脑袋沉得像灌了铅。
眼前只剩一片漆黑,半晌后才渐渐看见了零零星星的火把光亮。
果真是土匪老窝,还守着两个侍卫。
……
侍卫?
禾兮瞬间提起了神,这山匪窝里的守门身着铠甲,一分痞气也无,反倒精神得很。
她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么。
这哪里是山匪的老窝,这些守门的分明就是上过战场的士兵!
这鹤壁山何时藏了这样一只军队,又为何要抓她这备受仁宗帝宠爱的大梁小公主?
不过她今日为了掩人耳目的装扮倒看不出是个公主,平时也鲜少有宫外人见过她的真容。
莫非是绑错了人?
沉思半晌,禾兮总结出两种可能,要么是父皇的军队出了一支败类,抓来农家妇女强行劫色。
当然她觉着这种可能的几率较小,还有一种猜想,父皇的军队出了叛军。
无论是哪一种,她现在都已经是悬挂于刀尖之上,随时可能掉下去丧了命。
正想得头皮发麻,忽觉身下一空,她被托着放在了一石床之上。
忍耐着石床冰凉而硌背的触感,禾兮依旧闭眼装作还未醒来,身旁并无那人离去的脚步,她紧张得屏住呼吸。
“属下无能,让那人逃脱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响起声音。
禾兮察觉身畔的人似乎起了身,松了口气,竖着耳朵听着他们对话。
“无妨,派人盯着鹤壁山,同伴走失,必然要回来寻的。”
刚刚抓她时那哑巴似的人终于开了口,嗓音闷哑而凌厉。
“是!那这个……要不要带到牢里审?”
“不用,我来处理,你查一查这二人来历。”
“是!”
耳边又恢复了寂静,偶有窸窸窣窣几声,似是在取什么东西。
禾兮半分也不敢动弹,呼吸都不敢过于大声,整个人绷得像座石雕。
“睁眼,还没装够?”
耳边响起那道光听着就让人发颤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漠,吓了禾兮一个激灵。
她缓缓睁开一只眼,瞟了瞟身旁的人,在他那仿若冰刃的目光中睁开了另一只眼。
“你是谁?为何抓本……我来此?”禾兮故作镇定,下意识想以公主身份说话,想到自想到自己的处境,慌忙改口。
眼前这人抬首俯视着她,那双眼睛很熟悉,却又因那冷峻的目光添了几分陌生。
“禾苗?”他扫过禾兮的双眸,直接道。
禾兮微微抬动动颈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禾苗是她在霜刃军营里的化名,他怎会知晓?莫非这一洞穴的叛军,竟是他未来夫君的霜刃军?
“东西呢?交出来。”一只皙白纤长却布满粗茧的手张开,递到她眼前。
禾兮满眼疑惑不解,退后一寸,背脊紧贴于冰冷的石墙:“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装傻?假面在哪?你又是谁派来的?”
禾兮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假面?她化名禾苗时不过在军营里闲逛,偶尔与士兵比试一番,怎么就成了拿假面之人?
不过这人不过是面颊有道疤痕,有何不可见人?为何要用假面遮住?
况且什么叫‘你又是谁派来的?’。
刚刚听他与那士兵的对话,应当是个小头领,可她在霜刃军中从未见过此人。
正思索着,一声娇气的“喵呜”打断了这片死寂。
二人双双抬头看向门外,一名士兵怀里抱着一白猫,面带无奈之色。
这冷面人似是愣了一下,不满斥责:“这等重地,将它带来做甚?”
士兵无辜道:“您不在,它便闹腾得不行,兄弟几个衣裳被抓破了好几件……”
冷面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接过那白毛小家伙,轻柔抚摸着它满身柔毛。
“罢了,留下。明日取走。”
“是!”
禾兮盯着那白猫,回想起了什么,这不就是霜刃军里那只叫雪团的猫吗?
当时她心生喜欢,还喂它吃过小鱼干呢!
禾兮再次将震惊的目光移向那冷面人,却见他一向冰冷的眸中生出几分似是喜欢的东西,冲雪团微微扬了扬唇角。
那几秒冷眸生着喜欢的瞬间,她笃定这感觉、这双眸定是在哪看过。
这时那冷面人忽然起身,弃了那白猫,凌厉的眼睛斜视向她,瞬间将刚刚的猜疑撕碎。
她从小到大见过数不胜数的人,看过无数双眼睛,就是那牢狱里那浑身是血的犯人也未有过这等可怕的眼神。
“给你一晚时间,明日若再不愿说,便和牢里的刑具亲热亲热。”
说罢扬长而去,把雪团落在了她这里。
禾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来时的路她基本记得,但如何对付那外边的巡逻与守卫是个麻烦问题。
若这里的人当真是霜刃军,那便就更难了。
禾兮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双手撑着下颌,忽觉这腿上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她摸索进裙中,从那腿上的袋子里取出了一瓶什么东西,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那是一瓶迷香液。
来不及思考这好端端的粗布麻衣里怎会有这样一瓶东西,她已悄摸起身来到门边,朝外面张望。
这里的巡逻共有7个,绕着她所在房间的大石山行走,大约数60个数经过门前一次。
然后便只有门前那两名侍卫。
既然这里是那冷面人口中的“重地”,必然不止这些人手,估摸着其他人要么在他口中的牢狱,要么便在暗处。
若是在暗处,那便只能藏进石壁里边了。禾兮抬眼望去,根本无可藏身之地。
若只有这些,那便好办不少。
她抱起地上的雪团,屏住呼吸将迷香液倒了许多在它身上。
这玩意她见过,只对人生效,畜牲基本无事,只是感觉身上火辣辣,会到处疯跑。
见那群守卫刚走,她悄悄把雪团放了出去。
雪团一出去果然四处狂奔,竟顺了她的意朝门口跑去。
那两名士兵弯腰抱起雪团,正要说什么,下一秒便倒地不起了。
此时距离巡逻经过还有26个数,禾兮屏着呼吸不顾一切地朝门口奔去。
双脚刚刚踏出门去,便听见洞穴里传来那冷面人的声音:“人呢?……一群废物。”
禾兮知晓自己跑不过那人,但若藏起,那冷面人也是个聪明的,她自己都知晓的那人怎会想不到?
于是她断了藏在附近的念头,不顾一切冲进了远处的一片丛林。
冷面人追出来时并未见她踪影,果真在附近搜索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被反套路时禾兮已经不知所踪。
洞穴牢狱
“将军!明日便是您的婚期,不如您还是回府罢。”
一名身着玄色镶银铠甲的人走到君远恙身后,忧心道。
“无妨。假面还未做出,即便是回去了若无假面这婚也成不了。不急。”
君远恙边说边挑起被铁链捆绑在石柱上的人的下巴,那犯人满脸鲜血,一双空洞的眼睛瞪着他。
他扬鞭,鞭子狠狠落在那犯人身上,起鞭时掀起一层模糊血肉。
“将军,那禾苗当真不查了?” 身畔的人再次开口。
“不用了,我见她是真不知晓。魏丁,你回去看看假面进度,催着些。”
魏丁点点头,解了心中疑惑。难怪那禾苗能轻易从将军手下逃脱,原是将军本就没想给她抓回来。
“不过将军……您的容貌已被那禾苗看去,这口,不得不灭。”
君远恙垂眸,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她身上那迷香有失忆效果,她路过倒下士兵时定吸入了一丝。”
“今晚睡一觉,她便不记得今日之事了。”
魏丁这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