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远恙缓缓起身,眼眸尽显锋利,似是不愿再陪她闹下去。
“行了殿下,我们不如来说说,昨日?”
禾兮故作镇定,从容地坐在榻边,仰头与他双目相对,眼底毫无惧意。
“昨日怎的了?.你就如此关心本公主昨日过得是否畅快?”
君远恙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越发冰冷:“装傻充愣于我无用,不如想想……你身处何处?”
禾兮见他已下定决心划破这层窗户纸,便不再废话:“你这话是在威胁本公主?你不过一还未及冠的少将军,还敢光天化日杀了大梁公主不成?”
“我若说我敢呢?”
禾兮愣了一瞬,没料到君远恙竟如此胆大包天,难不成那预言为真?
“那你……真是好样的。”
一番口舌之战后,二人双双沉默无言,禾兮时不时偷瞄倚在墙边的君远恙一眼,见他垂着眸,长睫一扇一扇,似乎在想什么。
“那么爱看?”在她瞟君远恙第十眼时,被他抓了个现行。
“本公主何时看你了?我那分明是在看窗外风景好吗?”禾兮嘴硬道。
“那这窗外的一片黑色,当真是好风景。”君远恙回头看了一眼乌漆麻黑的“窗外风景”。
禾兮:“……”
她瞪了君远恙一眼,双方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安静了多久,君远恙这才开口:“你生于宫中,应当知晓那个知星预言。”
禾兮没想到君远恙会如此直白,不过她还真不知道这什么知星预言,反倒在坊间长大的雪鸢倒是知晓得比她多得多。
“知道。所以,你是吗?”禾兮不愿再与他拐弯抹角、阴阳怪气,便也直截了当道。
“若我说我是呢?”
“是便是,怎么?你要在这儿灭本公主的口吗?”禾兮掀起眼皮,挑衅似的看向君远恙。
窗外越发黑暗,平日漫天繁星,今日却连皓月也迟迟未露面,屋子里只有两根蜡烛,发出昏黄的光芒。
忽然一道锋芒毕露的白光从禾兮眼前一晃而过,瞬间抵上她的脖颈。
禾兮垂眸看向那把锋利的匕首,斜眼看向君远恙:“戕害宗室?本公主若血流三尺,你的九族够抵吗?”
话音刚落,她便将脖颈微微向前移了一寸,匕首与肌肤紧紧相贴,渗出一丝鲜血。
君远恙手指尖微微一颤,偏着头静静看着她:“你昨日便猜到了我的身份,那迷香液你也未吸入,却还选择和我成婚。你不信我是反臣?”
禾兮依旧抵着刀口:“我不会因为一纸命书而信你是反臣。不过你究竟是不是,我无从知晓。”
“因为你的母亲。是吗?”君远恙收回匕首,别进了腰间。
禾兮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是。不过你这人怎么如此爱探别人的底?知道的你是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探案的呢。”
“未来夫人,怎么能不探清楚呢?”君远恙咧开嘴,轻笑。
他边说边从衣角撕了一块布下来,递给禾兮:“将就着包,明日给你找大夫,放心,留不了疤。”
“你赌我不会告发你?”禾兮接过那块布,心中轻颤,却依旧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是,也不是。公主殿下慧眼识珠,日后定将识破臣的假面,但正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你必然不会轻易相信。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如此之早便知晓了我的身份。”
禾兮这才扬了扬嘴角:“那是肯定。本公主聪慧过人,你区区一少将军的伎俩,怎会看不破?”
君远恙笑而不语,起身走到蜡烛旁,吹灭了房间里仅剩的灯光。
“干嘛?”禾兮透过黑暗看他。
“好生休息,臣今日便在隔壁杂间将就一晚。”君远恙的声音从几步处传来。
明月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皎皎月光洒满大地,勾勒出少年高瘦的身形。
她这才想起他还穿着寝衣:“快走不送。”
“有事叫我。”
“走水了也不会叫你。”
一番斗嘴后,君远恙推门离去,黑漆漆的房间只独留她一人。
禾兮褪去了一身红装,裹着被褥平躺于榻上,硬榻板硌得她腰酸背痛。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君远恙必然不简单,可若他真是反臣,又怎会与她说那么多?她可是仁宗帝最宠爱的公主,就如此坚信她不会告发吗?
况且他刚刚还欲戕害宗室,这等大罪他当真是一点不惧怕?
禾兮抱着满腔疑惑,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忽然听见床底好像有什么在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瞬间提起神来,缓缓移动身子,探头朝床下看去。
“啊!”随即便是一声惊呼,禾兮飞一般跃起,慌忙朝门口跑,“君远恙!”
君远恙正躺在一堆兵器里眯眼养神,听见隔壁一阵骚动,瞬间睁眼,一把抽出腰间匕首冲了过去。
刚推开门禾兮便逃亡似的钻到他身后,指着床底眼神满是害怕。
君远恙握着匕首缓步前行,凑近时忽然一个探身刺向床下,却见一巴掌大的老鼠瞪着圆溜溜的眼珠看他。
君远恙:“……”
他拎起那老鼠便往窗外丢,禾兮慌忙冲上来拉住他的手腕:“慢着,直接丢未免太过残忍。”
说着她从君远恙手里接过那肥嘟嘟的小家伙,探出身子轻轻将它放到窗外一石头上,朝它挥挥手,拉起了窗户。
君远恙:“?”
禾兮见他一脸疑惑不解,扬起眉梢:“怎么?”
“耍我呢?”君远恙拉下脸,一双眸子闪着寒气,胜似天上皓月的光芒。
禾兮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无辜:“本公主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不怕了。”
“我脾气古怪,驸马多担待。”她边说边往床上一躺,心满意足地钻进被褥,留君远恙攥着拳头一肚子火无处可泄。
她偷偷扬了扬嘴角,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暖阳穿过木窗洒在柔软的被褥上,睡梦中的禾兮隐隐觉得有些热。
君远恙昨晚经她那么一折腾便也不回杂房了,直接躺在地板上将就一夜,天刚刚擦亮时便出去了。
禾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揉着眼睛推开窗子,外边一片寂静,丝毫没有人的气息。
君远恙府里连个打扫的仆人也没有吗??
“君远恙!”她大喊了一声,迟迟未见有人回答,“有人吗?本公主要梳妆 !来人!”
连着喊了好几声,外边依旧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门才缓缓被推开。
“别叫了,府上没人。”走进来的是君远恙,身着一件白色衣裳,黑色长靴在衣摆下若隐若现。
“你都不请几个护卫??”禾兮疑惑道。
君远恙将手中一套素白衣裙往她床上一扔:“霜刃军临时军营就在府后玉山,有他们还不够?要什么侍卫?
“况且我平日又不在府里,也不喜人伺候。”
禾兮丧着脸接过衣裙道:“早知道把甜杏她们留下了……唉,她们现在可能在听雪堂过舒服日子呢。”
“待会儿我派人把听雪堂的人替你叫来便是,走了。”君远恙边说边往外走。
“去哪?”
“与你无关。”
……
禾兮勉强自己套上了那件衣服,腰间丝带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胡乱洗漱一遭,胭脂都未抹便出了门。
她打量了一番这简陋的府邸,悠闲地迈着阔步四处闲逛。
兜了一圈后迎面撞上了君远恙,被他领着进后厨喝了碗甜粥。
君远恙没多久便出了府,禾兮自然不愿老实待在府里,他前脚刚跨出门,她后脚便悄悄跟了上去。
君远恙一路快步走着,她时不时跑一阵才能跟上,心说这人是要去做什么?如此之急。
她不知君远恙此时却觉着自己是在悠闲散心。
身上这件衣裳随是简陋了些,较她在宫中的华丽衣裙自是平平无奇,但却轻巧许多,穿着倒还舒适。
君远恙在前边走,她在后边追,时不时还躲到货架后观察一番才跟上。
本是走着喧哗长街,君远恙却忽然转弯,拐进了一处深巷。
禾兮慌忙跟上,躲在拐角处朝巷里张望,却不见了君远恙的身影。
她疑惑着走进巷子,巷里有两个拐口,一下让她犯了难。走哪一个呢?
她思索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拐进了左手边的巷子,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旁边的门里响起声音。
下一秒她便被粗暴地拉住后颈衣领,扯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