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站满了人,摩肩接踵,根本挤不出去 ,禾兮四处张望,也没见着君远恙的身影。
她心道这人分明答应陪自己在京街玩一日,莫不是爽约了?
台上的雪鸢玩也玩够了,便不再“谦让”,手腕轻轻转动,木剑恰好勾起乌回的衣领,她用力一扯,将人带到身侧。
乌回欲出拳,被她一个偏头躲过,正好抓住乌回那手,她一路拉着精疲力竭的乌回往台下退,滑着步子衣诀翻飞,台下瞬间沸腾。
“起来啊!快!趁这时候给她一脚!治治她的嚣张!”
“乌回!”“乌回!”“别放弃!”
……
杂乱的人声萦绕在一起,串成一股嘈杂之音,不停的攻击着禾兮的耳膜,她现在倒是体会到当初付九司受她绝世之琴和绝世之鼓时的感受了。
头疼欲裂。
台上的雪鸢退到台沿,乌回重新振作了些许,径直往前倒,似乎是欲带着她一块下去,雪鸢在前,若同归于尽也是她先落地。
禾兮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踮起脚尖看着台上的这一幕。
雪鸢一下便猜中了他的心思,收了木剑撑在台沿,松开抓着乌回的手侧身,靠着绝佳的平衡力牢牢站在台沿处,乌回失了重心,直直往台下倒去。
雪鸢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这么倒下去不便宜他了?
在人落地的一瞬,她倾身抓紧了乌回的衣领,又硬生生拽了回来,乌回累得破罐子破摔干脆不动了,被拖拽着在台上走。
雪鸢一手拉人,另一只手握着木剑垂在身侧,直接朝着赌桌走来。
“刚刚骂谁不要脸?骂谁一唱一和?”雪鸢将人拉着衣领拎起来,正对着禾兮的方向,语气散漫中带着点怒气。
“是啊!刚刚口出狂言的气势呢?现在怎么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禾兮与雪鸢相视一眼,拉了拉帷帽往前挤,众人知道这事跟她有关,便自觉让了条路。
“你们两个女子,不在家中想方设法讨好夫君传宗接代,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乌回抬起头来,眼底透露着狠恶。
“乌公子这从头到尾都是对女子无尽的恶意,可想过没有女子何来的您?
女子生来体力便不占优势,今日却将您打成这副模样,您如此歧视女子,到头来还不如女子,未免也太惹人笑话?
您生在名门望族,应是文质彬彬的儒雅公子,亦或是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可如今您却成了只能在女子身上找优越的废物,这传的什么宗?接的什么代呢?”
一道冷淡却极为突出的声音从人群最后面响起,看热闹的人们自觉让出路来,君远恙不知何时也带了一帷帽,缓缓走出来。
禾兮有些意外地朝这道男声方向看去,虽隔着黑色帷帐,她依旧一眼便认出了君远恙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眼眸。
君远恙迈着散漫的步子走到禾兮身旁,透过帷帽冷冷看着台上狼狈的乌回。
全场都噤了声,刚刚支持乌回的那批人亏了一大把银子,此刻自然也无人站出来替他说点什么,况且乌回本就不在理上。
三个人就这么注视着台上愤怒却无力可使的乌回,似乎下了决心要把人给盯穿了身子似的。
“还打不打了?乌公子不占理道个歉便好, 可莫再辱没了乌家的门楣啊!”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慵懒的男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禾兮回头看去,那人穿着一件不菲的灰白长袍,敢这样与乌回说话,又穿着那样好的丝绸衣裳,背景定人也不小。
她回头递给君远恙一个疑惑的眼神。
君远恙察觉到她的眼神,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又垂眸将疑惑的眼神递了回去。
禾兮这才想到,君远恙长年不在京中,她都不认识的人他怎会知道,于是便收了目光。
台上的乌回本想回怼过去,昂起头看见对方的模样后,咬了咬牙,恨恨道:“今日之事是我言论低俗,……对不起!行了?”
他语气极其敷衍,眼里还带着几分不服气,雪鸢本想让他再说一遍,但想到台下还有一群看客等着,便就此罢休。
乌回被放开,甩了甩肩,脸色阴沉,临下台前还狠狠瞪了雪鸢一眼。
比武照常进行,雪鸢这一赢便是一路到底,连着上来数十个,也未见有人能敌她半分。
禾兮拿银子拿到手软,从开始的一百两,到比赛结束时已经将近三百两,她看着一裙兜的银子默默叹气。
别说昭阳殿了,就是君府都还有一堆没用完,今日又进账这么些,她就该次次投雪鸢的对手,大发善心给这群看戏的“送”点银子的。
雪鸢连赢12场,这时已经去领彩头了,人群渐渐散去,禾兮正愁眉苦脸,抬眼看见垂眸板着脸的君远恙,扬起了嘴角。
她小跑到君远恙面前,群兜满满兜了一肚,面带笑容地朝他眨眨眼。
君远恙见她这副模样,定又要作什么妖,冷着脸往后退,却被紧紧拉住了衣服。
“谢谢你今天帮我和雪鸢,给你个礼物,要不要?”禾兮故意拉细声音,凑得又近了些。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君远恙愣了愣,偏开头:“不谢。不要。”
这人说话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得出奇,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禾兮暗暗吐槽。
她也不管他要不要,伸手便掀起了他的衣摆。
君远恙猛地转过头来,一手按住她凑在跟前的脑袋把人往远推,一手欲把衣摆拉下去,语气不满:“禾兮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话音刚落,身前便感到一堆重物压下,他垂头看去,掀起的衣摆里被跟前这人放满了银子。
禾兮幸灾乐祸地跑远了一点,君远恙不得不用衣摆包住那堆重若泰山的银子,模样十分滑稽,惹得禾兮忍俊不禁。
“找死吗你?”君远恙拉下脸,语气故作愤怒。
“本公主的赏赐,怎么?不要?不要也得要。”禾兮双手背在背后,蹦蹦跳跳往前走,留给他一个得意洋洋的背影。
雪鸢刚刚领完彩头回来便看见了君远恙身前包着“巨物”,禾兮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在前面蹦蹦跳跳。
“雪鸢!”禾兮远远便看见了这边的一抹墨色身影,飞奔过来,满眼好奇,“什么彩头呀?”
雪鸢神神秘秘地伸出手指,中指上套着一枚珍珠戒指,镶了三颗小钻,很是精致。
“就这一个?”禾兮握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这枚戒指,问。
只见雪鸢眨眨眼,摊开了身前裙摆,里面是一兜白花花的大银元。
禾兮只看了一眼,便觉两眼直冒金星,一个踉跄往地上倒,君远恙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又一次牢牢接住了她。
禾兮一个激灵直起身,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如让我倒地不起好呢!”
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声男音:“姑娘留步!”
三人齐刷刷朝声音来处看去,是那个站出来让乌回道歉的人。
他迈着快步走到禾兮跟前,手里捧着一些银子:“姑娘,刚刚我去找了那乌回说理,这是他给你们赔偿的一些银子,临时差人送来,未准备离去箱子,姑娘凑合着用裙摆包起吧。”
禾兮只看了那银子一眼,便两眼一闭,再次往地上倒去,君远恙面不改色地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脑袋,把人推正,禾兮又没倒成。
……
天色渐暗,甜杏站在君府门前张望时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殿下、堂主和驸马一人一兜什么东西,并排往君府走,堂主走在稍稍前面一点,殿下似乎一脸生无可恋,驸马则在一旁冷着脸。
“殿下!”甜杏皱了皱眉偏头思索了片刻,甩去了脑子里面杂乱无章的想法,跑过去朝禾兮大喊。
禾兮仿佛见着了救星似的,两眼一黑往她身上倒去,一兜的银子“哗啦啦”地倾倒在地上,在蒙了尘的傍晚显得十分耀目。
甜杏接住倒下来的禾兮,闻声低头看去,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的:“殿下!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银、银子啊?”
——
君府,卧房。
木窗半掩着,世界陷入一片沉寂,禾兮透过窗子,凝望着遥远的皓月。
月光穿越千万里,给地板铺了层霜,竟让她觉着入了秋。
她这时侧卧在床沿,紧紧裹着身上的薄被褥,指尖紧紧攥着被角。
身后的人静得出奇,一声翻身的声响也未听见,惹得她也一动不敢动,生怕惊了他的觉。
上次她去杂房那回便发现了,这人睡眠极浅,连睡时也要捏着刀柄,一丁点动静也能给他惊醒。
她忍着翻身的冲动,觉得整个人都腰酸背痛。
“殿下想动便动,臣反正也入睡不了。”正在她觉得数羊入睡之际,身后的人缓缓开口。
她愣了愣,微微偏了偏头:“你怎知我想动?”
“殿下身子绷得比臣手下的将士还直挺。”君远恙轻嗤一声。
禾兮猛然转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亏我还怕你睡不着,白僵了这么久!早知道就一直翻身,吵死你好了!”
禾兮言出必行,即刻便在床上捣鼓起来,又是瞪又是捶,下定决心不让他睡个好觉。
君远恙无奈扬了扬唇角,往前移了一些,一把钳住了她不老实的手,顺带着一只腿把脚也压得死死的。
“你干嘛?”禾兮依旧狠狠瞪着他,满脸不悦。
君远恙随即又近了一些,对上她带着怒气的双眼,眼睫止不住微微颤着,眸里不自觉便升起了那装温柔时的眼神。
禾兮与他四目相对着,心脏飞速跃动,一下一下好像敲鼓似的,不知哪时就要冲破血肉之躯。
“你……你别装温柔!看着怪极了。”禾兮嗓子发颤,不自觉软下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