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推开维修车间的门时,金属撞击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夜蛾。车间里弥漫着臭氧与润滑油混合的气味,靠墙的工具架上,扳手和螺丝刀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只有工作台中央,那台拆开的脉冲器还连接着能量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像是某种微弱的呼吸。
这是王坤生前最常待的地方。他牺牲后,赵虎几次想收拾这里,都被林羽拦住了。三个月来,除了每日的训练和任务部署,林羽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这里。他总觉得,只要指尖触碰到那些线路板和零件,就能离那个沉默的身影近一点。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王坤留下的那套精密螺丝刀。木柄上还留着常年握持的温润弧度,边缘被磨得光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王坤的体温。林羽的拇指在木柄上摩挲片刻,才俯身看向那台待修的脉冲器。
这是队里最老旧的型号,能量输出极不稳定,上次任务中差点炸伤队员。王坤在世时,总说这台“老伙计”底子不错,改改还能用,却一直没来得及动手。林羽盯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线路,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和他过去三天里拆解的五台脉冲器一样,这里的电容焊点明显有被动过的痕迹,比标准工艺多出了半毫米的偏移。
“这种歪歪扭扭的焊点,也就你敢用。”林羽低声自语,指尖悬在焊点上方,忽然想起王坤改装设备时的样子。那时老伙计总是叼着没点燃的烟,眯着眼看线路板,焊枪的火光映在他眼角的皱纹里,像跳动的星子。“你说这样接触面积更大,能量流通更稳……可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你手抖了。”
他拿起焊枪,按下开关。淡蓝色的火焰“噗”地燃起,温度透过金属枪身传来,烫得指尖微微发麻。这感觉很熟悉——王坤教他用焊枪时,总说“温度要够,但手要稳,就像给伤员缝针,快了漏风,慢了烧线”。那时他总笑王坤比喻奇怪,直到此刻,焊枪的火焰在焊点上停留的第三秒,他才突然明白,那半毫米的偏移里,藏着多少反复调试的耐心。
第一处焊点补完时,能量检测仪的波纹明显平稳了些。林羽放下焊枪,额角已经渗出细汗。他随手抹了把脸,却摸到了口袋里那个冰凉的东西——是王坤的黄铜打火机。方才从碑林回来时,他下意识地把它揣回了兜里,此刻金属外壳贴着心口,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他掏出打火机,在掌心轻轻一磕。“咔哒”一声轻响,砂轮转动的涩感和记忆里王坤抽烟时的动作重合。他记得老伙计总在改完设备后,对着“玥”字的刻痕摩挲片刻,才“噌”地打出火苗。那火苗很稳,即使在能量乱流的诡域边缘,也从未熄灭过。
“原来你早把稳火的法子,用到脉冲器里了。”林羽忽然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热。他盯着线路板上那个不起眼的稳压电容,突然想通了王坤那些“歪理”——那些偏移的焊点,其实是故意留出的缓冲空间,就像打火机里的防风罩,能在能量骤变时卸去冲击力。
接下来的拆解顺利了许多。他循着记忆里王坤的笔记,换掉老化的能量导管,又在输出端口加了一层绝缘膜。当最后一根线路接好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林羽深吸一口气,将脉冲器连接到测试台,按下了启动键。
“嗡——”
低沉的嗡鸣在车间里响起,能量检测仪的屏幕上,绿色波纹变得平滑而饱满,像一汪沉静的湖水。比标准输出功率高出17%,稳定性却提升了近三成。林羽的指尖悬在关机键上,迟迟没有按下。他仿佛看到王坤站在对面,叼着烟,眼角带着笑意:“队长,你看,老伙计还能再战几年。”
“嗯,能战。”林羽轻声应着,声音有些发紧。他关掉脉冲器,将它小心翼翼地装回保护壳,又拿起王坤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他握着笔,在上面写下:“第七台调试完成,参数修正如下……”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混杂着远处基地晨练的口号声。林羽写得很慢,字迹却比以往沉稳了许多。他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王坤那样的巧手,但那些藏在焊点和线路里的温度,那些沉默的守护与传承,正顺着指尖,一点点流进他的骨血里。
合上笔记本时,他把黄铜打火机轻轻放在了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和王坤的螺丝刀并排。晨光落在金属外壳上,“玥”字的刻痕里仿佛盛着细碎的光。林羽最后看了一眼那台修好的脉冲器,转身走出车间。
走廊里,赵虎正带着队员们跑过,看到林羽时,都停下脚步立正敬礼。林羽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们胸前的脉冲器,忽然开口:“下午加训设备维护,我带你们拆脉冲器。”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队长!”
林羽笑了笑,继续往前走。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温暖而坚定。他知道,碑林里的石碑会记得那些名字,而车间里的焊枪与线路,会把那些未说出口的惦念,变成实实在在的力量,陪着他们,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