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供水系统在下午的激战中出了些故障，热水时断时续。林羽拧开浴室的花洒时，一股带着凉意的水流“哗”地浇下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额角未愈的伤口被水一浸，泛起细密的疼。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镜面上蒙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里能看到自己胸前的淤青——那是被诡影的触须扫到的地方。水流顺着锁骨往下淌，冲散了血痂的碎屑，在瓷砖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车间和训练场的血腥味太重，混着臭氧与机油的气息，像块湿抹布堵在肺里。他闭着眼仰头，任由水流冲刷脖颈，喉间还残留着下午吐血时的铁锈味，只是此刻被水汽一蒸，倒淡了些。
王坤以前总说，修完设备冲个澡，比任何安神药都管用。那时林羽总笑他老派，现在站在同样的水流下，才懂那不是老派，是把一身的疲惫与紧绷，都交给水声的松弛。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的伤口，纱布已经被水浸透，索性扯下来丢进垃圾桶，露出下面还泛着红的疤痕。
水声太大，他没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直到“叩叩”的轻响传来时，林羽正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毛巾，随口应道：“进。”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被轻轻推开。林羽直起身，带着水珠的发梢遮住半只眼睛，视线穿过氤氲的水汽望过去时，动作猛地顿住。
苏清月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药箱，显然是刚从医疗区过来。她看到林羽的瞬间，也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避开，指尖攥紧了药箱的提手，耳尖泛起淡淡的红。
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林羽反应过来，猛地转身背对门口，抓起挂在墙上的浴巾胡乱往身上围，动作太急，扯到了肋骨的伤处，闷哼了一声。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苏清月的声音隔着水汽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赵虎说你回宿舍了，我看灯没亮，想着你可能在这儿。”
“没事。”林羽的声音有点哑，他把浴巾系好，才慢慢转过身。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往下掉，在锁骨的凹陷处打了个转，又滑进浴巾里。“找我有事？”
苏清月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口上，眉头微蹙：“医疗区刚调配来一批特效凝胶，对这种能量灼伤恢复快。”她把药箱放在旁边的置物台上，打开时，金属合页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帮你换药吧。”
林羽想拒绝，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别逞强，下午你额头的血都流进眼睛里了，不处理好容易感染。”苏清月拿出棉签和凝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转过身，你自己把浴巾往上提一点，别沾到水。”
她说着，真的转过身，背对着他站在花洒的水流够不到的地方。白色的医护服裙摆扫过地面的水渍，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苏清月时的样子。那时她刚从医学院毕业，跟着医疗队来基地支援，给队员们做体检时，连递听诊器都带着点紧张，手指碰到队员的皮肤会下意识地缩回。可现在，她能面不改色地处理贯穿伤，能在诡影突袭时抱着药箱冲在最前面。
他沉默着照做，把浴巾往上提了提，露出肩头和胸前的伤。苏清月这才转过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动作轻柔地用棉签蘸掉伤口周围的水珠。她的指尖很凉，碰到林羽发烫的皮肤时，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疼？”苏清月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关切。她的睫毛很长，被浴室的潮气熏得微微颤动，像停着只浅色的蝶。
“不疼。”林羽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浓了，基地的探照灯在远处的围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透过浴室的小窗照进来，落在苏清月的发顶，泛着一层柔和的银辉。
凝胶抹在伤口上时，带着点清凉的刺痛。苏清月的动作很轻，棉签擦过皮肤的力道恰到好处，像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精密仪器。她专注地低着头，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林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薄荷的清香，盖过了浴室里水汽的味道。
“脉冲器的参数，你改得很厉害。”苏清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下午赵虎跟我说，输出稳定性比标准值还高。”
林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脉冲器：“以前王坤教过些技巧。”
“他一定很厉害。”苏清月把最后一点凝胶涂在他额角的疤痕上，直起身收拾东西，“你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林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水流还在哗哗地淌，不知什么时候，水温已经慢慢热了起来，浴室里的水汽更浓了，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好了。”苏清月合上药箱，“凝胶每天涂三次，记得别沾水。”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赵虎说你晚上没去食堂，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放在你宿舍门口了。”
“谢谢。”林羽低声道。
苏清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里。
浴室里重新只剩下水流声。林羽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额角涂了凝胶的地方，清凉的触感从皮肤一直渗到心里。他关掉花洒，水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浴室里，敲打着潮湿的空气。
窗外的探照灯还在转，光与影在瓷砖上明明灭灭。林羽拿起毛巾擦着头发，忽然觉得，这带着点狼狈和慌乱的夜晚，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