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哨音还在松林里荡着余波,林夏把哨子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不少。唐晓翼已经走到前面的岔路口,正用短笛拨开挡路的松枝,墨色风衣扫过带露的草叶,沾了些细碎的水珠。
“左边还是右边?”多多踮脚张望,两条路都隐在浓密的树荫里,像张着嘴的黑洞。
唐晓翼蹲下身,指尖按在潮湿的地面上。泥土里混杂着几枚奇怪的脚印,脚趾处有三个尖锐的凹痕,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动物。“右边。”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左边的路有蛇蜥爬过,那东西的毒液能让人麻痹。”
虎鲨咋舌:“这破岛怎么什么都有?”
“不然怎么叫禁忌海域的附属岛。”唐晓翼瞥了他一眼,率先拐进右侧的小路,“跟上,掉了队可没人回头找你。”
林夏走在中间,忽然发现路边的墨松树干上刻着细小的符号,和爷爷日记里的洋流标记很像。她停下脚步,掏出日记本对照——第三页被水泡得模糊的图案,竟然和树干上的符号能拼出半只鲸鱼的形状。
“唐晓翼,你看这个!”她扬了扬日记本,“这些符号是爷爷的标记!”
唐晓翼折回来,吹了声短促的笛音示意其他人停下。他借着透过树叶的光斑仔细比对,眉头慢慢皱起来:“这是‘危险绕行’的标记。林深当年应该在这里遇到过麻烦。”他指着符号旁的一道划痕,“这是羽之冒险队的应急暗号,意思是‘前方有声纹陷阱’。”
婷婷凑近看:“声纹陷阱是什么?”
“回声石的升级版。”唐晓翼用短笛敲了敲树干,“普通回声石只会模仿声音,陷阱会根据你的声纹制造幻境。比如你最怕蜘蛛,它就会让你看到满墙的蜘蛛。”
多多顿时脸色发白:“我、我最怕数学考试……”
“那你可得闭嘴了。”唐晓翼嗤笑一声,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细麻绳,“把每个人的手腕都系上,保持三米距离。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回应,跟着我的哨声走。”
麻绳依次绕过每个人的手腕,林夏的手被唐晓翼握住时,她下意识缩了缩。他的掌心比刚才更烫了些,似乎有点发烧,但手指的力道很稳,打了个结实的活结。
“别乱动,掉了队就等着被幻境困住吧。”他松开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像道微弱的电流窜过去。
走进小路深处,空气渐渐变得粘稠,带着股咸涩的铁锈味。林夏发现周围的树木开始扭曲,树枝像人的手臂般弯出诡异的弧度,树影投在地上,竟像是无数只伸来的手。
“翼哥,那些影子……”虎鲨的声音发紧。
“别看地面。”唐晓翼吹了声长音,“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保持呼吸平稳。声纹陷阱会通过呼吸频率放大恐惧。”
林夏照做,盯着唐晓翼的风衣后领。黑色布料上绣着的荆棘花纹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不知为何,看着这团移动的黑色,她心里的慌乱竟然淡了些。
突然,左侧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多多惊呼一声:“是海怪!我听到它的尾巴拍水了!”
“闭嘴!”唐晓翼低喝,同时拽了拽麻绳。林夏的手腕被扯得一紧,她看到多多正盯着空无一人的左侧,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多多,那是假的!”婷婷用力拽他的胳膊,“你想想,这里离海边还有很远!”
多多却像没听见,挣扎着想往左边冲:“我要去看看!说不定是爷爷的船!”
唐晓翼突然吹了声尖锐的笛音,震得林夏耳膜发疼。多多猛地一抖,迷茫地眨了眨眼:“我刚才怎么了?”
“差点被幻境勾走魂。”唐晓翼的脸色不太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你的声纹太容易被捕捉,再出声就把你嘴堵上。”
林夏注意到他的嘴唇有点发白,想起早上那处红肿的伤口:“你是不是不舒服?”
“管好你自己。”唐晓翼别过脸,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树干。手刚碰到树皮,树干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发出查理的声音:“唐晓翼,你的腿伤复发了吧?”
唐晓翼的动作瞬间僵住,握着短笛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林夏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忍耐什么。
“那不是查理!”林夏连忙拽了拽麻绳,“是陷阱在模仿!”
查理也急得用爪子拍地面:“别信它!我根本没说话!”
唐晓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波动已经压下去了。他用短笛狠狠敲向树干,回声石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幻听消失了。“走快点。”他的声音有点哑,“离陷阱核心越近,幻觉越真实。”
林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刚才的幻听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的腿伤一定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而这伤,很可能和羽之冒险队的过去有关。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片空地,中央立着块两人高的巨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这就是回声石的本体。石洞里不断传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说话。
“深海之泪应该就在这石头里。”唐晓翼解开手腕上的麻绳,“声纹陷阱的核心就是它,打碎外层就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虎鲨立刻摩拳擦掌:“看我的铁拳头!”
“别用蛮力。”林夏突然开口,指着石头上的孔洞,“这些洞的排列和爷爷日志里的潮汐频率图一样!如果按错顺序,可能会触发更危险的机关。”
唐晓翼挑眉:“你看得懂?”
“爷爷教过我认潮汐频率。”林夏拿出日志本,指着其中一页,“这上面的波浪线对应不同的敲击力度,轻、重、中、重……应该是这样的顺序。”
唐晓翼盯着日志本看了片刻,忽然将短笛递给她:“你来敲。”
“我?”林夏愣住了。
“你的声纹和林深最接近。”他靠在旁边的树干上,脸色比刚才更差了,“回声石对亲属声纹的接受度更高。我……有点头晕。”
林夏这才发现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早上的伤口发炎了?她心里一紧,接过短笛:“你靠在这里休息,我来试试。”
深吸一口气,她对照日志本的频率图,用短笛轻轻敲向第一个孔洞。“叮”的一声脆响,回声石震动了一下,孔洞里传出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像是有人在说“对了”。
接着是第二个洞,需要用中等力度。林夏加重力道,笛声变得沉厚,石头表面渗出细密的水珠。
“快成功了!”婷婷小声欢呼。
到第四个孔洞时,林夏忽然听到石头里传出爷爷的声音:“夏夏,小心唐晓翼……他会骗你……”
她的动作顿住了,心脏猛地一缩。这声音太真实了,连爷爷说话时习惯性的尾音颤抖都一模一样。
“别信!”唐晓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带着点沙哑的严厉,“这是陷阱在挑拨!林深当年和我们是朋友,不可能说这种话!”
林夏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他脖颈处的银色疤痕——那疤痕的形状,和爷爷日志里画的某种深海生物咬痕完全吻合。难道爷爷的失踪,真的和他有关?
“夏夏,他隐瞒了真相……”石头里的声音继续诱惑着,“他知道我在哪里,却不肯告诉你……”
短笛从林夏手里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后退一步,撞在唐晓翼身上,他伸手扶住她,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看着我。”唐晓翼的声音很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深是我尊敬的前辈,我不会害他的孙女。现在,捡起笛子,完成你要做的事。”
林夏抬头,撞进他墨色的眸子里。那里没有嘲讽,没有玩笑,只有一片坦荡的认真,像深海里最清澈的光。她忽然想起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悄悄扶住松动的木板,在海盗面前挡在她身前,忍着伤痛带他们找路……
“对不起。”她捡起短笛,脸颊发烫,“我不该怀疑你。”
这次,她不再犹豫,按照频率图敲下最后一个孔洞。回声石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表面的蜂窝状孔洞开始剥落,露出里面嵌着的一颗拳头大的蓝色珠子——珠子里仿佛有液体在流动,发出细碎的“哗哗”声,正是深海之泪。
唐晓翼伸手取下深海之泪,珠子离开石头的瞬间,周围的幻听和扭曲的树影都消失了,阳光变得明亮起来。
“成功了!”多多欢呼着跳起来。
唐晓翼将深海之泪递给林夏:“收好,这是你爷爷要找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说完就踉跄了一下,被虎鲨及时扶住。
“翼哥!你怎么了?”
林夏这才发现他的右腿裤管已经被血浸透了,脸色白得像纸。她连忙打开急救包:“快坐下!你的伤口恶化了!”
唐晓翼靠在石头上,闭上眼苦笑:“看来这破岛的瘴气,比我想象中厉害。”
林夏蹲下来解开他的绷带,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发炎,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她倒出药膏仔细涂抹,指尖忍不住微微发抖:“这到底是什么咬的?普通海生物的咬伤不会这样。”
唐晓翼没回答,只是吹了声轻快的笛音,像是在转移注意力。林夏抬头时,看到他望着远处的海面,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或许,等处理好他的伤口,该好好问问他关于爷爷和羽之冒险队的往事了。林夏这样想着,将新的绷带缠得更紧了些。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两人身上,麻绳还散落在地上,像条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线。远处的回声石还在发出细碎的声响,但这次,林夏听出那声音里,似乎藏着一声模糊的叹息,像解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