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银翼号就钻进了遗忘海湾的浓雾里。乳白色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连船头的探照灯都只能照出短短几米,甲板上的人说话都带着湿漉漉的回音,仿佛声音被泡得发涨。
“指南针彻底乱了。”唐晓翼盯着仪表盘,指针像疯了似的转圈,“比希燕说的还邪门。”他把星图摊在方向盘上,林夏用红笔标出的航线在雾中若隐若现,“按星图走,保持航向30度。”
林夏站在船头,手里举着爷爷留下的铜制六分仪。黄铜镜面反射着微弱的天光,能勉强看到几颗顽固的亮星挂在雾层缝隙里。“左偏两度,”她报出读数时,指尖因寒冷微微发颤,“前面有暗礁群。”
虎鲨趴在船舷边,用长杆试探水深,木杆插进水里的闷响在雾中传出很远:“翼哥,水深突然变浅了!”
唐晓翼猛地打舵,银翼号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擦过暗礁,船身剧烈倾斜。林夏手里的六分仪脱手飞出,眼看就要掉进海里,却被一只手稳稳接住——唐晓翼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后背的绷带又渗出了血。
“拿着。”他把六分仪塞回她怀里,手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站到驾驶舱里去,这里危险。”
“你才该休息。”林夏抓住他的胳膊,发现他的手在抖,“你的腿……”
“别啰嗦。”唐晓翼甩开她的手,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被希燕扶住。
“逞强也看时候。”希燕把他推到座位上,自己接过方向盘,“唐凛,拿镇痛喷雾来!”
唐凛刚从医疗箱里翻出喷雾,船身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浓雾中传来木头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多多的尖叫:“是艘沉船!”
众人连忙探头去看,一艘锈迹斑斑的帆船斜插在水里,桅杆断成两截,帆布烂成破布条,在雾中飘得像幽灵的衣摆。船身上刻着的船名已经模糊,但林夏还是认出了那熟悉的银翼标记——是爷爷的潮汐号!
“爷爷的船!”她的声音发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唐晓翼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扫过沉船甲板:“上面有人!”
潮汐号的栏杆边,似乎靠着个模糊的人影。林夏想也没想就抓起救生圈,却被唐晓翼按住:“我去。”他解下缆绳系在腰上,“虎鲨,拉好绳子。”
“我跟你去!”林夏拽住缆绳的另一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唐晓翼瞪了她一眼,却没再拒绝,只是把短笛塞进她手里:“有事就吹三声长音。”
两人踩着摇晃的跳板登上潮汐号,腐烂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雾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是个穿着海员服的老头,背对着他们靠在栏杆上,手里紧紧攥着个铁盒。
“请问……”林夏的话刚出口,老头突然转过身。他的脸被水泡得发胀,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林夏脖子上的银翼吊坠。
“银翼……”老头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在摩擦,“你是林深的孙女?”
“您认识我爷爷?”林夏的心跳得飞快。
老头没回答,只是把铁盒塞进她手里:“他让我交给你的,说……说打开盒子,就能知道他在哪。”他的身体突然晃了晃,朝着栏杆外倒去。唐晓翼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却发现他的衣服底下是空的——原来只是具被海水泡胀的尸体。
林夏吓得后退一步,铁盒“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是半张海图,和爷爷日志里的另外半张正好能拼上,完整的海图上,用红笔圈着个偏远的群岛,旁边写着三个字:“归雁岛”。
“归雁岛……”唐晓翼捡起海图,眉头紧锁,“赵长风的老巢。”
雾中突然传来虎鲨的喊声:“翼哥!快回来!有鲨鱼!”
两人连忙往跳板跑,却发现缆绳不知何时断了。唐晓翼立刻将林夏护在身后,短笛横在身前——他刚才居然忘了把短笛拿回来。
鲨鱼的背鳍在雾中划出危险的弧线,越来越近。林夏突然想起鲸鱼哨子,连忙掏出来吹响。清越的哨音在雾中扩散,鲨鱼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后退。
“强化过的,不怕哨音。”唐晓翼的声音压得很低,“跟紧我,往船尾跳。”
就在这时,银翼号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来,虎鲨举着鱼叉站在船头大喊:“这边!”
唐晓翼拉着林夏冲向船尾,在鲨鱼扑上来的前一秒跃入水中。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口鼻,林夏感觉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银翼号的方向游。浮出水面时,她发现唐晓翼的嘴唇冻得发紫,却还在对她笑。
“抓住绳子!”虎鲨扔下的缆绳落在面前,林夏刚抓住,就听到唐晓翼闷哼一声。他的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渗血——是被沉船的铁皮划伤的。
回到银翼号,希燕立刻为唐晓翼处理伤口。林夏蹲在旁边,看着他咬着牙不吭声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打开那个铁盒,里面除了海图,还有张爷爷的字条:
“夏夏,归雁岛的候鸟知道回家的路,爷爷在候鸟起飞的地方等你。”
“候鸟……”林夏的指尖拂过字条,忽然想起日志里的话,“归雁岛的候鸟,每年都会沿着固定的路线迁徙,像活的指南针。”
唐晓翼的伤口包扎到一半,突然坐起来:“立刻起航去归雁岛。”
“你的腿……”林夏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没事。”他的目光落在海图上,亮得惊人,“找到你爷爷,比什么都重要。”
雾渐渐散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艘船上。潮汐号在晨光中发出一声闷响,缓缓沉入海底,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林夏望着海面泛起的涟漪,握紧了手里的铁盒。
爷爷,我来了。
银翼号调转船头,朝着归雁岛的方向驶去。甲板上,唐晓翼靠在栏杆上,看着林夏对着海图研究路线,阳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像镀了层金边。他忽然觉得,不管归雁岛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只要身边有这个倔强的丫头,就没什么好怕的。
希燕端着药碗走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看什么呢?魂都飞了。”
唐晓翼别过脸,耳根有点红:“看菜鸟会不会把海图拿反。”
希燕笑得眼睛都弯了,没再戳穿他。远处的海面上,一群海鸥追着船尾的浪花,发出欢快的鸣叫,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归雁岛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