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号在归雁岛外围的潟湖抛锚时,正赶上候鸟迁徙的季节。成千上万只灰雁从头顶掠过,翅膀扇动的声音像一阵持续的风,在湛蓝的天空铺展开流动的灰云。
“这地方也太壮观了吧!”多多举着望远镜,镜片上沾着不小心溅到的湖水,“比自然纪录片里还好看!”
唐晓翼靠在船舷上调试对讲机,信号时断时续,发出滋滋的杂音。“别光顾着看鸟,”他敲了敲机器外壳,“岛上的磁场有问题,通讯设备基本没用。虎鲨,把备用指南针和地图包带上。”
林夏正蹲在甲板上研究爷爷留下的半张海图,归雁岛的轮廓在图上像片展开的羽毛,其中最深的一道纹路标注着“候鸟观测站”。“爷爷应该就在那里,”她用指甲划过那条线,“日志里说,观测站建在候鸟的栖息地中心,能听到它们起飞时的振翅声。”
希燕将最后一瓶淡水塞进背包:“唐凛,你留在船上守着,万一有突发情况能接应我们。”她转向林夏,递过一把折叠刀,“岛上可能有蛇,这把刀能用来开路,也能防身。”
唐凛点点头,目光落在唐晓翼的腿上:“小心点,别让伤口碰水。”
登岛的木栈道埋在齐腰深的芦苇里,腐烂的木板时不时发出断裂的脆响。灰雁被脚步声惊动,扑棱着翅膀从芦苇丛里飞起,落下的羽毛像雪片似的沾在头发上。林夏伸手拂去唐晓翼肩上的羽毛,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伤口,他却只是皱了皱眉,没吭声。
“还有多久到观测站?”虎鲨拨开挡路的芦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鬼地方连个路标都没有。”
“快了。”林夏对照着海图和手里的候鸟羽毛——爷爷说过,归雁岛的候鸟羽毛会指向观测站的方向,此刻羽毛根部的绒毛正微微朝着西北方倾斜,“穿过前面那片红树林就到了。”
红树林的气根像无数只垂在半空的手,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天然的屏障。唐晓翼用短笛劈开挡路的气根,木质的笛身被磨出细小的划痕。“小心脚下,”他回头提醒,“红树林的淤泥里有尖螺,踩上去能扎穿鞋底。”
林夏跟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忽然发现他的步伐比之前慢了很多,裤管的边缘隐约渗出深色的痕迹。“你的腿……”
“没事。”唐晓翼头也没回,语气却有点发紧,“再啰嗦就把你扔回芦苇丛喂蚊子。”
穿过红树林,一片开阔的湿地出现在眼前。观测站就建在湿地中央的高地上,白色的铁皮屋顶在阳光下闪着光,烟囱里却没有冒烟,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爷爷?”林夏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湿地里传出很远,只引来几只好奇的水鸟。
唐晓翼示意大家放慢脚步,短笛横在唇边:“不对劲,观测站的门是开着的,地上还有新鲜的脚印。”
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观测站,发现门轴上还挂着半片羽毛——是灰雁的尾羽,根部沾着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刚被碰掉的。林夏的心跳得飞快,推开虚掩的木门时,指节都在发白。
观测站的内部比想象中整洁,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候鸟迁徙路线图,桌子上的咖啡杯里还剩着半杯冷掉的咖啡,旁边压着张画了一半的素描——是只展翅的灰雁,笔触和爷爷日志里的插画一模一样。
“爷爷在这里待过!”林夏的声音带着激动,指尖抚过素描纸边缘的褶皱,“这画还没干!”
唐晓翼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铁笼上,笼子的栏杆有被啃咬过的痕迹,地上散落着几根灰色的羽毛。“赵长风来过。”他捡起一根羽毛,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他抓走了岛上的候鸟。”
“为什么抓候鸟?”婷婷的声音发紧,怀里的查理对着铁笼龇牙咧嘴。
“候鸟的声纹能引导方向。”林夏突然想起日志里的注释,“爷爷说,归雁岛的灰雁能记住洋流的声音,赵长风一定是想利用它们找到深海之门的另一个入口!”
观测站的地板突然发出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活动。唐晓翼立刻吹了声短促的笛音,示意大家戒备。墙角的通风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灰雁突然钻了出来,翅膀上还缠着布条,上面用红笔写着个“北”字。
“是爷爷的标记!”林夏认出那是爷爷常用的红墨水,“‘北’代表北方的候鸟栖息地!”
灰雁扑棱着翅膀飞到林夏肩上,嘴里衔着片撕碎的地图。唐晓翼展开地图碎片,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洞穴标记,旁边写着“三日之后,北雁南飞”。
“三天后是候鸟南迁的日子。”唐晓翼的眼神凝重起来,“赵长风想在那天利用候鸟的声纹群,强行打开深海之门。”他看向林夏,“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他的藏身处。”
林夏抚摸着灰雁受伤的翅膀,忽然注意到它的脚环上刻着串数字——是观测站的电台频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走到墙角的老式电台前,转动调频旋钮,“爷爷说过,归雁岛的候鸟能听到电台的特定频率,只要我们发出信号,它们就会在栖息地集合。”
唐晓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候鸟带路?”
“嗯。”林夏调试着电台,“灰雁的栖息地一定离赵长风的藏身处很近,只要我们跟着鸟群,就能找到他们。”
夕阳西下时,电台终于发出了清晰的呼号声。湿地里的候鸟像是收到了指令,纷纷朝着北方的天空聚集,形成一道流动的灰带。唐晓翼望着鸟群的方向,将短笛别回腰间:“今晚在观测站过夜,明天一早出发。”
观测站的阁楼里有张简易的行军床,唐晓翼检查完门窗回来时,发现林夏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那只受伤的灰雁喂食。夕阳的光透过气窗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画。
“还没睡?”他靠在门框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在想爷爷。”林夏的指尖轻轻拂过灰雁的羽毛,“他以前总说,候鸟最懂回家的路,不管飞多远,都能找到栖息地。”
唐晓翼没说话,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个罐头,是金枪鱼口味的。“给它吃这个,比你手里的压缩饼干有营养。”
林夏接过罐头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灰雁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落在阁楼的横梁上,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小家伙还挺机灵。”唐晓翼的耳根有点红,转身往楼下走,“早点睡,明天要赶路。”
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忽然觉得阁楼里的空气有点暖。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翼吊坠,又看了看横梁上安然入睡的灰雁,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
不管前路有多少阻碍,只要跟着候鸟的方向,总能找到回家的路。而她的身边,有愿意陪她一起寻找的人。
夜色渐深,观测站的窗外传来候鸟的栖息声,像无数把小扇子在轻轻拍打。林夏躺在床上,听着楼下传来的轻微响动——大概是唐晓翼在检查武器。她闭上眼睛,在候鸟的鸣叫声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看到爷爷站在候鸟群中,对着她微笑。远处的海面上,银翼号的帆正迎着风展开,唐晓翼靠在栏杆上,短笛在月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