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

晨光刺透芭蕉叶的雨痕，在紫檀木箱上投下斑驳金斑。孟晚晴指尖抚过箱盖缝隙——昨夜反向拨动的暗格滑钮已复位如初。菱花镜里映出她妥帖的妆容：蟹壳青云锦旗袍严丝合缝裹住脖颈，螭龙钮私章正嵌在珍珠花钗的缠丝金箔中，花心微凉抵着发根。

“少夫人，大少爷在花厅等您用早茶。” 丫鬟的声音隔着珠帘响起。

孟晚晴捻起胭脂纸抿了抿唇。镜中苍白褪去，唯余新妇的柔婉，仿佛昨夜抵死周旋的惊魂从未发生。

画堂春

傅砚铭执壶斟茶时，深青杭绸马褂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伽楠香佛珠。鎏金珐琅碟盛着蟹黄汤包，他夹起一只放进孟晚晴碗中，温声如常：“昨夜的雨惊着夫人了？二弟年轻莽撞，父亲已训斥过他。”

话音未落，月洞门外传来朗笑。傅砚清一身银灰杭纺长衫，折扇轻摇踏进花厅，全然不见昨夜军装的肃杀：“大嫂安好。小弟特来赔罪——” 檀木匣推到案上，匣盖掀开，一对玻璃种翡翠耳坠碧水盈盈，“苏州新到的玩意儿，权当给嫂嫂压惊。”

孟晚晴垂眸轻笑，鬓边珍珠花钗随动作轻颤：“二弟有心。只是这礼太贵重…”

“收着罢。” 傅砚铭忽然按住她的手。佛珠擦过她腕骨，温润声线里藏着只有她能懂的警告：“砚清一片心意，夫人莫拂了他的面子。”

三人目光在晨光中交汇。傅砚清的折扇停在孟晚晴鬓边，扇骨距珍珠花钗仅一寸：“嫂嫂戴珍珠倒是雅致，比那些沉甸甸的金玉更衬您。” 扇尖若有似无掠过花心，迦南香混着硝石气息漫进她呼吸。

移山手

午后暑气蒸腾，账房先生捧着礼单疾步闯入花厅：“少帅！孟家商行刚送来十箱苏州妆缎，道是给大小姐添妆！”

满庭目光霎时聚向孟晚晴。傅砚铭佛珠轻转，含笑望向胞弟：“孟家旧仆倒是念旧。二弟既掌着城防，不如派兵查验一二？免得有人说傅家纵容罪商遗属私相授受。”

“大哥说笑了。” 傅砚清军靴碾过青砖缝里的蚁群，黄铜怀表在他掌心开合，表盖内侧半张电文残页血般刺目——“寅时三刻，螭龙印现于苏州码头”。他笑着扣紧表盖：“既是岳家心意，不如当众开箱，也让父亲瞧瞧苏缎风华？”

木箱在庭院次第撬开。第九箱红缎灼灼如霞，最上层却端放着一只鎏金铜匣！

“赃物竟敢送进傅家？！” 傅砚清厉喝未落，孟晚晴已踉跄扑向木箱。珍珠花钗“啪嗒”坠地，她抓起匣中黄玉印高举过头，泪珠滚落得恰到好处：“这印钮螭龙缺了右爪！当年傅叔叔在督军府亲手磕坏的——二弟，你派去苏州的人连仿刻都这般不用心么？”

满庭死寂。傅督军眯眼细看印钮——断裂处旧痕与他记忆严丝合缝！

傅砚清眼底戾气翻涌，却见兄长倏然起身。傅砚铭拾起珍珠花钗，当众插回妻子鬓间：“二弟近日剿匪劳神，看差也是常情。” 佛珠串轻敲胞弟肩头，温言带笑却字字千钧：“只是下次‘查获赃物’，莫再拿父亲当年赏孟叔把玩的赝品充数了。”

照夜白

暮色染透西窗时，孟晚晴正对镜卸簪。铜镜忽映出傅砚铭的身影，他指尖拈着那支珍珠花钗，温润笑意在昏暗中浮沉：“夫人今日这出偷天换日，险些连为夫都骗过了。”

镜面寒光一闪，他另一只手摊开的掌心赫然躺着鎏金铜匣——正是白日盛放伪印的容器！

“二弟截获的真印在苏州，” 他俯身拆开花钗，金箔包裹的螭龙钮私章滚落绸缎：“这赝品匣子却提前藏进嫁妆箱…夫人与苏州那位‘旧仆’，交情匪浅啊。”

孟晚晴蘸着胭脂膏的笔尖猛然顿住。殷红膏体在瓷盏边沿刮出血痕，像极了傅砚清军装上凝固的旧血。

窗外芭蕉叶沙响，深黄呢料衣角转瞬即逝。

傅砚铭突然攥紧她的手腕，佛珠压进她突跳的脉搏：“明日随我去见个人。” 他气息拂过她战栗的耳垂，“既然夫人能把真印变成珠花，想必也能把通敌密信…变成白纸一张？”

妆奁底层，一纸染血密令静静铺展。

“孟昌年亲启” 的落款处，傅家帅印猩红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