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脑的冷香渗进纱帐,孟晚晴指尖抚过锁骨下新点的朱砂痣——昨夜傅砚铭留下的鎏金铜匣余温犹在,像块烙铁烫在心上。菱花镜里映出她妥帖的妆容:珍珠花钗严丝合缝簪在云髻里,螭龙钮的棱角隔着金箔硌在头皮上,时刻提醒她这虚假安宁何等脆弱。
“少夫人,大少爷请您去书房。” 丫鬟的声音穿过珠帘。
孟晚晴蘸着薄荷膏抹过太阳穴,冰凉触感压住眼底血丝。昨夜傅砚铭那句“把通敌密信变成白纸”的毒咒,随着晨光漫进骨髓。
茶烟杀机
书房门启,迦南香混着雪茄烟霭沉沉压下。傅砚铭执壶斟茶,月白杭绸长衫袖口滑落,腕间伽楠佛珠擦过紫檀案几:“夫人昨夜受惊了。” 青瓷盏推至她面前,碧螺春在沸水里舒展如垂死之蝶。
孟晚晴垂眸未接:“大少爷有话不妨直说。”
“二弟今早去了苏州。” 他忽然用银匙敲响盏沿,叮叮声似更漏,“截获线报,孟家旧仆携真印现身七里山塘。”
她袖中指尖一蜷——山塘街!母亲生前经营的绣坊就在那里!
傅砚铭俯身逼近,佛珠缠住她一缕散发:“父亲已命人封锁码头,你说……那枚真章会不会被搜出来?” 温热气拂过她耳际,“又或者,夫人早有安排?”
窗外骤起喧哗,傅砚清军靴踏碎一庭死寂。深黄呢军装沾着晨露,宽檐帽檐下鹰目如刃,直刺孟晚晴鬓间珠钗:“大嫂安好。苏州送来的‘妆缎’里查出磺胺粉,正巧孟叔当年走私的便是西药——” 手套拍在案上,震得茶汤四溅,“您说巧不巧?”
虎丘残谱
更漏滴至申时,傅家车驾已泊在虎丘剑池。
“父亲信佛,最喜听《般若经》。” 傅砚铭执伞遮在孟晚晴头顶,伞骨阴影切割她苍白的脸。前方傅督军正与住持寒暄,傅砚清的亲兵却悄然封锁后山。
经堂幽暗,檀香熏得人头晕。傅砚铭忽然按住《金刚经》扉页,经书竟弹出暗格——半张泛黄《虎丘布防图》赫然在目!
“三年前日军在此驻防,孟叔奉命交接军需。” 他指尖划过图纸血渍,“若有人将此物与私章同时呈给父亲……”
孟晚晴血液骤冷。父亲当年奉傅家之命行事,如今竟成催命符!
经堂门吱呀开启,傅砚清挟雨气闯入:“大哥好雅兴。” 军靴碾过经卷,目光却锁住暗格,“父亲请您过去——刚截获密电,孟家旧仆已在山塘街……被灭口了。”
惊雷劈亮孟晚晴煞白的脸。傅砚铭佛珠倏然绷断,檀木珠滚落满地,一颗颗砸在她颤抖的绣鞋尖上。
薄荷刃
夜雨敲窗时,孟晚晴拆散云髻。珍珠花钗卸下的刹那,铜镜忽映出傅砚铭的身影——他手中鎏金铜匣已开,匣底铺着染血密信,猩红帅印下“孟昌年亲启”字样如毒蛇吐信。
“真印在苏州丢了无妨,” 他拈起案上空白信笺覆住密令,“夫人既能将印章变珠花,自然也能让这通敌文书……变成孟叔的陈情状?”
孟晚晴倏然转身,蟹壳青旗袍在烛火下泛起冷光:“大少爷是要我仿父亲笔迹?”
“是救他。” 傅砚铭抽走她发间玉簪,蘸墨塞进她掌心,“明日会有‘苏州故人’送来孟叔亲笔,届时夫人临摹便是。” 玉簪冰得她指节发青,“若字迹不符——” 他含笑抚过密信血渍,“这上面的血,就该换人流了。”
骤风撞开菱花窗,傅砚铭离去时绛紫袍角扫过门槛。孟晚晴攥紧玉簪扑向妆奁,薄荷脑药瓶砸碎的瞬间,锋利的瓷片割破掌心——血滴进胭脂膏里,洇成一块朱砂印泥。
她蘸血拓向空信笺,窗缝外却传来极轻的“咔哒”声。
芭蕉叶掩映的阴影里,半枚德式怀表链子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