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晨雾带着水汽,沾在睫毛上微凉。魏无羡被蓝忘机唤醒时,窗外的天光刚漫过窗棂,孩童们的笑闹声从客栈后院传来——昨夜被救出的孩子们已被家人接走,空气里终于散去了那股挥之不去的怨气。
“该回云深了。”蓝忘机替他理着衣襟,指尖不经意划过他颈侧,那里还留着昨夜浅淡的印记,被衣领掩着,只在晨光里透出一点隐秘的暖。
魏无羡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再赖会儿,含光君的手比暖炉还舒服。”
蓝忘机无奈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帐幔外传来金凌和蓝思追的对话声,依稀是在说聂家幼子的安置,还有薛洋被关押的事。魏无羡侧耳听了听,忽然道:“你说薛洋那句‘好好活着’,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悔悟。”蓝忘机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也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正说着,蓝曦臣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江澄。蓝曦臣手里拿着封信:“忘机,魏公子,聂怀桑宗主来信了,说清河那边发现了温氏余孽的踪迹,似乎在秘密炼制什么。”
江澄哼了一声,将佩剑归鞘:“温晁那伙人没死绝?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魏无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当年江家被温氏所灭,魏无羡虽救过他,却也与温宁牵扯不清,这份纠葛总让他意难平。
蓝曦臣看出他的心思,温声道:“聂宗主说,那些人用的术法与渭水阵法同源,恐怕与阴虎符残片有关。”
魏无羡坐起身,神色凝重:“看来不止薛洋一人在找残片。”
“先回云深。”蓝忘机道,“再从长计议。”
归途的御剑格外平稳。魏无羡靠在蓝忘机怀里,看着脚下掠过的山川河流,忽然戳了戳他的腰:“蓝湛,你说聂怀桑那家伙,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吗?”
蓝忘机低头看他:“你怀疑他?”
“不好说。”魏无羡玩着他的抹额流苏,“当年聂明玦死得蹊跷,他却半点没追究,如今又处处透着消息,总觉得……”
“人心难测。”蓝忘机握住他作乱的手,“但眼下,先查清残片下落。”
另一侧的云层里,金凌正护着蓝思追避开一股强气流。蓝思追的脸颊被风吹得发红,金凌脱下外袍披在他肩上:“披上,别着凉。”那件金星雪浪袍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裹住蓝思追时,让他想起小时候在乱葬岗,魏无羡用旧衣给他挡风的日子。
“谢谢。”蓝思追小声道,耳尖比脸颊还红。
金凌别过脸,假装看风景,耳根却也悄悄泛了红。
落在最后的蓝曦臣和江澄飞得极慢。江澄灌了口酒,忽然道:“蓝曦臣,你说温氏余孽会不会藏在不夜天?”
“有可能。”蓝曦臣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伸手想替他拂开,又觉得唐突,手在半空停了停,终究收了回去,“但那里灵气紊乱,不易探查。”
江澄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莫名一动,嘴上却依旧硬邦邦的:“等回去点齐人手,直接踏平不夜天。”
蓝曦臣笑了笑:“好。”
回到云深不知处时,已是暮色四合。蓝启仁在雅室等着,见他们进来,指了指桌上的卷宗:“聂怀桑的信我看过了。忘机,你带魏无羡去禁书室,查当年温氏禁术的记载。”他顿了顿,看向蓝曦臣,“曦臣,你与江宗主整理各家仙门的消息,明日议事。”
禁书室的烛火昏黄,映着满架的古籍。魏无羡翻着一卷《温氏诡道录》,忽然低呼一声:“找到了!你看这个——‘血祭阵需以阴虎符为引,聚百童精血,可唤亡者魂’。”
蓝忘机凑过去,只见书页上画着个复杂的阵法,与渭水所见一般无二,旁边还批注着一行小字:“温逐流嫡传,唯血亲可催动。”
“血亲?”魏无羡皱眉,“难道是温宁的亲人?”
蓝忘机指尖点在“亡者魂”三字上:“他们想复活谁?”
“总不会是温晁吧?”魏无羡嗤笑,忽然想起什么,“不对……温若寒!”当年温若寒死于聂明玦剑下,若真被复活,仙门又将大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夜深时,禁书室只剩下烛火噼啪声。魏无羡打着哈欠趴在桌上,蓝忘机将他抱起放在榻上,替他盖好薄毯。“睡会儿。”
魏无羡拉住他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蓝湛,我们好久没在禁书室待这么晚了。”
蓝忘机想起年少时,魏无羡总偷溜进来找禁书,被他抓了个正着,两人在书架后推搡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他俯身,吻轻轻落在魏无羡额间,像一片羽毛拂过:“嗯。”
这个吻带着古籍的墨香,轻柔得像落雪。魏无羡的手勾住他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颈窝,呼吸间满是熟悉的檀香。蓝忘机坐在榻边,指尖顺着他的发丝滑到后背,动作轻得怕惊扰了他。烛火摇曳中,魏无羡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找到安稳巢穴的小兽,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蓝湛……”他含糊地呢喃,声音带着困倦,“明天去清河吗?”
“嗯。”蓝忘机低头,额头抵着他的发顶,“睡吧。”
魏无羡蹭了蹭他的衣襟,很快就沉沉睡去。蓝忘机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坐姿,任由他枕着自己的腿,掌心轻轻覆在他的后心,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禁书室的夜格外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火星,映得两人依偎的身影暖融融的,像一幅被时光慢下来的画。
同一时刻,客房院的房间里,江澄正对着地图发呆。蓝曦臣端着宵夜进来时,见他眉头紧锁,轻声道:“还在想温氏余孽的事?”
“你不觉得奇怪吗?”江澄抬头,“温若寒已死多年,就算复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蓝曦臣放下碗:“或许……他们的目标不是温若寒。”
江澄一愣:“那是……”
“不知道。”蓝曦臣摇摇头,“但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他看着江澄,忽然道,“夜深了,先歇息吧,我守夜。”
江澄看着他温润的侧脸,心里那点别扭忽然散了,低声道:“一起睡。”说完又觉得太直白,补充道,“……省得来回跑。”
蓝曦臣笑了,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好。”
厢房里的金凌正给蓝思追讲兰陵的趣事,讲着讲着,忽然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噩梦。他伸手想替他抚平眉头,指尖刚碰到,蓝思追就惊醒了,眼里满是惊慌。
“做噩梦了?”金凌的声音放得很柔。
蓝思追点点头,抓住他的手:“我梦见温宁前辈……他被好多人追杀。”
金凌心里一动,温宁虽是温氏余孽,却救过他,这份情总让他矛盾。他握紧蓝思追的手:“别怕,有我们在,没人能伤他。”
蓝思追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安稳了许多,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上又睡着了。
夜色渐深,云深不知处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禁书室的烛火还亮着,映着榻上相依的身影,温柔而绵长。而远在清河的某处密林中,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祭坛,祭坛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半块发黑的阴虎符残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主上,血祭已备妥,只等月圆之夜。”
“很好。”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藏在斗篷下的脸看不清模样,“让他们……都来赴这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