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苏婉茹手中微微跳动,将洞口下方那狰狞的狼头图腾映照得更加诡异。新鲜的脚印和阴冷的图腾,如同无声的警告,宣告着这座看似平静的凤仪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心。
“娘娘…这…”青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脸色煞白。
苏婉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无济于事,唯有弄清真相才能破局。“青竹,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寝殿。”她低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青竹用力点头,退到门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婉茹将烛台放低,仔细检查洞口边缘。石阶冰冷粗糙,布满灰尘,但脚印却清晰可见,通往深不可测的黑暗。她试探着将烛火伸入洞内,火光摇曳,勉强照亮了下方几尺的范围——狭窄的石阶向下延伸,墙壁湿滑,布满了青苔,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隐约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奇异的冷香。
这绝非宫中常用的熏香!苏婉茹心念电转,努力回忆着这种气味。似乎…与拓跋月腕上那串幽蓝宝石银铃散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冷冽幽邃。
她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冒险下去。敌暗我明,贸然深入太过危险。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脚印,用簪子尖轻轻刮下一点石壁上狼图腾的刻痕粉末,又仔细拓印下脚印的形状大小,用帕子包好。然后,她谨慎地摸索着找到入口内侧的机括—一个更隐蔽的凹陷,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洞口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此处竟有如此机关。
苏婉茹站起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将包好的粉末和拓印收好,眼神凝重。这密道,这图腾,这奇异的冷香…指向的绝非仅仅是北狄使团!那个潜入者是谁?他与拓跋兄妹是何关系?潜入凤仪宫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寻找东西,还是…监视她?
一连串的疑问压在心头。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色深沉,弦月被薄云遮掩,只透出朦胧的清辉。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种异样的寂静中,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
就在此时,远处驿馆方向,隐约传来几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鸣叫的哨音!哨音短促而富有节奏,三长两短,随即归于沉寂。
苏婉茹心中一动!这绝非宫中信号!她立刻凝神倾听,同时飞快地在脑中回忆着楚墨离曾给她看过的、关于北狄一些部落联络方式的密档。这哨音…似乎与记载中北狄“夜枭部”的联络暗号有几分吻合!
拓跋月!她果然有动作!是在联络谁?宫外的同伙?还是…宫内的内应?
苏婉茹立刻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窄小的素笺上飞快写下:
“凤仪现密道,狼图腾,异香,夜枭哨响于驿馆。疑有第三方势力,或与北狄勾连。”
她将素笺卷成细条,塞入一个特制的小竹筒中,交给青竹:“立刻,通过老地方,传给萧远!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中!”
“是!”青竹接过竹筒,如同捧着千斤重担,迅速消失在殿外的阴影里。
送走青竹,苏婉茹的心却并未放松。她需要更直接地接触到拓跋月!按照楚墨离的计划,她需要制造一个“偶遇”的机会。但如何才能在“被冷落”的情况下,自然地接近被严密“保护”(实为监视)在驿馆的北狄公主?
她踱步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形。她拿起那枚被动过手脚、如今作为证据收好的毒香囊,轻轻摩挲着。或许…它可以成为一块敲门砖?
翌日,御花园。
苏婉茹“病体稍愈”,在青竹的搀扶下,于御花园僻静的“听雨轩”附近“散步散心”。她特意选了一条靠近驿馆方向的小径,步伐缓慢,神情带着几分落寞与倦怠,仿佛真是被帝王冷落、郁郁寡欢的深宫妇人。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清脆却带着几分慵懒媚意的笑声传来,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银铃声。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吗?真是巧了。”拓跋月一身火红骑装,面纱半掀,露出精致妩媚的下颌,正带着两名北狄侍女,看似闲逛,实则目标明确地朝着苏婉茹走来。她腕上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脚边那条碧绿小蛇依旧如影随形,昂着头,冰冷的竖瞳盯着苏婉茹。
苏婉茹停下脚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与疏离,微微颔首:“月公主。” 她刻意避开对方过于直接的视线,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铃上,仿佛被那奇异的铃声吸引,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拓跋月走近,一股混合着异域香料和那独特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上下打量着苏婉茹,桃花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幸灾乐祸:“听闻娘娘凤体违和,月儿甚是担忧。如今看来,娘娘气色…似乎确有些憔悴呢。” 她语带双关,意有所指。
苏婉茹心中冷笑,面上却只露出一抹淡淡的、带着自嘲的苦笑:“劳公主挂心。不过是些旧疾罢了,加上近日宫中多事,难免忧思过甚。”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显得心事重重。
拓跋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状似亲热地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娘娘何必如此伤怀?这深宫啊,最是薄情寡义。男人嘛,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今日宠你,明日便能弃你如敝履。月儿在北狄王庭,可见得多了。” 她话锋一转,试探道,“说起来,听闻贵国前些日子那场大乱,还牵连了娘娘的母族?啧啧,真是飞来横祸,让人心寒啊…”
来了!苏婉茹心中一凛。她等的就是对方主动提及此事!她迅速调整情绪,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家父…家父一生忠耿,却遭此构陷!若非陛下…陛下明察秋毫…” 她似乎说不下去,从袖中掏出锦帕,作势拭泪。在帕子遮掩的瞬间,她极其隐蔽地将那枚被动过手脚的香囊露出一角,又飞快地塞了回去。动作快如闪电,却足以让近在咫尺、目光敏锐的拓跋月看清那香囊的样式和颜色——与她之前佩戴过的一模一样!
拓跋月的目光果然被那香囊吸引了瞬间!她认得这香囊!正是她当初命人替换掉的那个!如今这皇后竟还贴身带着?是念旧?还是…发现了什么?
苏婉茹捕捉到拓跋月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疑,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悲戚:“如今…如今更是…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她收起帕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见笑了。本宫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她扶着青竹的手,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身离去,将一个被父冤所困、又遭夫君冷落、心灰意冷的深宫怨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拓跋月站在原地,看着苏婉茹“落寞”离去的背影,桃花眼中媚意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疑惑。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银铃,那奇异的冷香似乎更浓郁了几分。那枚香囊…皇后是真不知情,还是在演戏?她刚才流露出的悲愤与绝望,不似作伪…或许,这位皇后娘娘,比她想象的更有利用价值?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着身旁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领命,迅速消失在花丛中。
与此同时,在御花园另一角,一座假山的阴影里。
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内侍服饰,身形挺拔,却微微佝偻着背,收敛了所有锋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一个遮住左半边脸的银质面具,面具线条冷硬,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他目睹了苏婉茹与拓跋月“偶遇”的全过程,目光在苏婉茹“无意”露出的香囊上停留片刻,又落在拓跋月腕间的银铃上,最后停留在苏婉茹离去的方向。面具下,薄唇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银质面具,低沉的嗓音如同夜风拂过枯叶,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苏婉茹…楚墨离…有点意思。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他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内侍服、却气息更加阴冷的影子无声出现,递上一枚小巧的、刻着奇异狼图腾的青铜令牌。戴面具的男人接过令牌,指尖在狼眼那邪异的刻痕上摩挲着,目光投向驿馆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宫墙,望向更遥远的北方。
“告诉‘夜枭’,计划…可以开始了。让拓跋瑞那条疯狗,再咬得狠一点。”他轻声吩咐,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是,阁主。”影子低声应道,悄无声息地退下。
戴面具的男人——楚凌舟,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闲散皇叔,此刻眼中再无半分病弱,只剩下深潭般的幽邃与掌控一切的冷漠。他最后看了一眼苏婉茹消失的方向,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假山的阴影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与密道中相似的奇异冷香。
风带着夜晚的凉意掠过御花园,廊下的宫灯被吹得轻轻晃动,将树影投在青砖地上,忽明忽暗如同鬼魅。花枝在风中簌簌摇曳,几片残叶打着旋儿飘落,恰好落在太液池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转瞬便被更深处的暗流吞没。谁也不曾留意,这看似平静的夜色里,水面之下早已不复往日的安稳。那藏在淤泥里的水草正随着无形的力量疯狂纠缠,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