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寒山方向传来,即便远在深宫,苏婉茹也能感受到脚下地面的微微震颤!凤仪宫的窗棂簌簌作响,烛火剧烈摇曳。那声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陛下——!”苏婉茹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长命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再顾不得什么仪态矜持,提起裙裾就向外冲去,“备马!去寒山寺!快!”
“娘娘!不可!”青竹和影卫首领死死拦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寒山崩塌,情况不明!叛贼余党未清,您万金之躯,岂能亲涉险地!萧统领已率所有能调动的影卫和禁军精锐赶去了!娘娘,您要稳住啊!”
苏婉茹被死死拦住,看着窗外皇城东南角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天空,心如刀绞,浑身冰冷。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去他的恐惧,是如此深入骨髓,足以摧毁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每一刻都如同凌迟。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队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的人马,抬着两副担架,在萧远和残存龙骧卫的护卫下,冲破宫门,直奔太医院!
苏婉茹得到消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太医院。当她冲入那弥漫着浓重血腥和药味的殿内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第一副担架上,是忠勇侯赵霆。他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翻卷,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是剧毒!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胸膛尚有起伏。
而第二副担架上…是楚墨离!
他身上的玄甲破碎不堪,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里衣。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肩,一个漆黑的、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的掌印深深凹陷进去,掌印周围的皮肤呈现一种死寂的灰败色,正丝丝缕缕地蔓延!他的脸色金纸一般,嘴唇乌紫,双目紧闭,气若游丝!那把从不离身的帝王佩剑,断成了两截,被一名龙骧卫紧紧抱在怀中。
“陛下!赵侯爷!”张太医带着所有当值的御医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开始诊治。太医院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伤成这样?!”苏婉茹强忍着眩晕,声音嘶哑地问向浑身是血、单膝跪地的萧远。
萧远虎目含泪,声音哽咽而带着后怕:“娘娘…末将赶到时,后山已经塌了大半!是赵侯爷…赵侯爷拼死用身体挡住了那圣使的致命一击,为陛下争取了一瞬!陛下那一剑…刺穿了血池中央升起的白骨棺椁!棺椁炸裂,里面…里面喷出大量诡异的黑红色蛊虫!那圣使被蛊虫反噬,发出惨叫,身体瞬间干瘪下去,被落石掩埋了…但…但爆炸的冲击和棺中喷出的毒雾,还是重创了陛下!陛下的伤…是被那圣使临死前的怨毒掌力所伤,夹杂了棺中毒蛊!赵侯爷是为救陛下,中了圣使的毒爪…”
棺中蛊虫!圣使怨毒掌力!毒蛊!苏婉茹眼前阵阵发黑,她踉跄着扑到楚墨离的担架旁,颤抖着手想去触碰他冰冷的脸颊,却又不敢。
“张太医!陛下…陛下如何?”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太医满头大汗,脸色极其难看:“陛下…陛下龙体受创极重!肩胛骨碎裂,经脉受损!更可怕的是侵入体内的掌毒和蛊毒!那掌毒阴寒蚀骨,蛊毒更是诡谲难辨,相互纠缠,正在疯狂吞噬陛下的生机!老臣…老臣只能以金针和猛药暂时护住陛下心脉,吊住一口气…若要拔毒…非…非熟知此道之人不可!否则…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他看向赵霆,“侯爷所中之毒亦是同源,虽未及心脉,但也凶险万分!”
熟知此道?拜月狼教之毒!这天下,除了那逃脱的拓跋月,还有谁?!
苏婉茹的心沉入无底深渊。楚墨离和赵霆的性命,竟悬在了那个妖女身上!
“找!给本宫找!挖地三尺也要把拓跋月给本宫找出来!”苏婉茹猛地转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厉色与决绝,如同被激怒的凤凰,“传本宫懿旨!封锁京城九门!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凡有可疑者,一律拿下!通告天下,献上拓跋月者,封万户侯!提供其踪迹者,赏万金!”
“诺!”萧远领命,带着冲天的杀气奔出太医院。
就在这时,福安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娘娘不好了!前朝…前朝炸锅了!陛下重伤昏迷的消息不知被谁走漏了!以肃亲王(宗室元老)和户部左侍郎孙淼(李桓旧党)为首的一干大臣,已经聚集在宣政殿外,吵着要见陛下!他们说…说陛下若不能临朝,当请…当请皇叔楚凌舟暂摄朝政,以安社稷!”
“楚凌舟!”苏婉茹眼中寒芒爆射!果然是他!这边刚动手,那边就在朝堂发难!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这走漏消息的,除了他安插在宫中的钉子,还能有谁?!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苏婉茹心中的恐惧与悲伤。她的夫君在生死线上挣扎,她的臣子却在背后捅刀子,更要将他用命守护的江山,拱手送给那个魔鬼!
她缓缓直起身,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尽管心在滴血,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股无形的、属于大楚皇后的威严与气势,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青竹!”苏婉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奴婢在!”
“为本宫更衣!凤冠!朝服!”
片刻之后,宣政殿外。
群臣激愤,议论纷纷。肃亲王楚宏(楚墨离的叔祖)拄着蟠龙杖,老脸阴沉。孙淼等人则眼神闪烁,隐有得色。
“陛下到底如何了?为何避而不见?”
“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陛下真有恙,当早定摄政人选,以免宵小趁机作乱!”
“皇叔楚凌舟,乃先帝胞弟,德高望重,又深居简出,不涉党争,实乃摄政不二人选!”
就在喧嚣鼎沸之时,宣政殿那沉重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只见苏婉茹,身着明黄色绣金凤朝服,头戴九尾凤冠,珠帘垂面,在初升朝阳的金辉下,一步步缓缓走出。她身后,是神色肃穆、按刀而立的龙骧卫统领(萧远已离京追捕,此为副统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目却锐利如电,扫过殿外黑压压的群臣,带着俯瞰天下的威仪与一丝冰冷的怒意。
“本宫在此!何人喧哗?!”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如同玉磬敲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无形的压力。
肃亲王楚宏眉头一皱,上前一步:“皇后娘娘!陛下龙体究竟如何?为何不能临朝?如今北狄虎视眈眈,朝野人心惶惶,若无陛下坐镇,恐生大乱!老臣等恳请陛下现身,以安天下!若陛下真有不便…”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当依祖制,择宗室贤王,暂摄国事!”
“肃亲王所言甚是!”孙淼立刻附和,“皇叔凌舟王爷,仁德宽厚…”
“够了!”苏婉茹一声断喝,打断了孙淼的话。她目光如刀,直刺孙淼,看得他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苏婉茹缓缓走下台阶,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皇后不容置疑的权威:
“陛下龙体确有微恙,需静养数日。此乃太医院院正张仲景亲口所言,本宫亲耳所闻!尔等身为臣子,不思为君分忧,反在此捕风捉影,妄议朝纲,甚至妄图插手宫闱,干预陛下休养!是何居心?!”
她停在肃亲王面前,凤目逼视着这位宗室元老:“肃亲王!您口口声声祖制!那本宫问你,太祖开国,定鼎中原,靠的是在君王养病之时,逼迫皇后,另立摄政吗?太宗北伐,身负重伤,卧床三月,朝政由谁主持?是当时的孝端文皇后!本宫身为大楚皇后,执掌凤印,辅佐陛下,陛下早有明旨,赋予本宫临机决断之权!如今陛下只是小恙静养,尔等便如此迫不及待,是要质疑陛下的圣旨?还是要质疑本宫,没有能力暂理这朝堂之事?!”
一席话,引经据典,气势磅礴,将“后宫干政”的指责,硬生生扭转成了“奉旨监国,临危受命”!更抬出了太祖、太宗皇后的先例,堵得肃亲王哑口无言,老脸涨红。
苏婉茹不给众人喘息之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
“至于某些人,口中喊着为国为民,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本宫一清二楚!李桓余孽未清,北狄奸细未除,尔等不思为国锄奸,反倒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国本!其心可诛!”
她猛地指向孙淼:“孙淼!你与李桓过往甚密,其贪墨罪证账册上,你的名字赫然在列!本宫尚未追究,你倒敢跳出来兴风作浪!来人!”
“在!”龙骧卫副统领应声上前。
“将户部左侍郎孙淼,给本宫拿下!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严查其与李桓、乃至北狄勾结之罪!”
“皇后娘娘!你…你血口喷人!你…”孙淼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叫嚷,已被如狼似虎的龙骧卫堵住嘴,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群臣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看似温婉的皇后,发起怒来竟如此雷霆万钧!直接拿下了李桓旧党中的核心人物!杀鸡儆猴!
苏婉茹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更重的威压:“陛下静养期间,一应国事,由本宫暂理。各部各司其职,若有延误懈怠,或再敢妄议陛下龙体、扰乱朝纲者…孙淼,便是前车之鉴!退下!”
在皇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和龙骧卫冰冷的刀锋下,群臣,包括肃亲王,都只能躬身行礼,带着满腹的惊疑与不甘,缓缓退去。
看着散去的人群,苏婉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番交锋,耗尽了她的心力。她转身,望向太医院的方向,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与深情。
“陛下…你看到了吗?婉茹在替你守着江山…你一定要…撑住…”她低声呢喃,只有夜风听见。
然而,苏婉茹不知道的是,在退去的人群末尾,一个不起眼的内侍,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他袖中,一枚小小的、刻着骷髅匕首的青铜令牌,一闪而逝。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帝都之外,西山别院。
楚凌舟依旧是一身素雅长衫,坐在水榭中品茶,听着心腹的禀报。
“…寒山寺祭坛被毁,圣使陨落…拓跋瑞身死…拓跋月不知所踪…皇帝重伤濒死,赵霆中毒昏迷…朝堂上,苏婉茹以雷霆手段镇压了骚动,拿下孙淼,暂摄朝政…”
楚凌舟静静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只有那双被银质面具覆盖的左眼位置,仿佛有寒光流转。他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拂过面具冰冷的边缘。
“本王的这位好侄儿,命还真硬。不过…中了‘蚀骨狼吻’和‘噬心蛊’,神仙也难救。”他的声音平淡无波,“苏婉茹…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一只漂亮的…护巢的雌凰。”
他站起身,走到栏杆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嘴角的弧度变得危险而玩味:“既然她想玩,本王就陪她好好玩玩。通知‘夜枭’,启动‘惊蛰’计划。还有…把那个‘礼物’,给本王的皇后娘娘,送过去。本王倒要看看,当她得知自己腹中可能已有了楚墨离最后的血脉时…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镇定自若。”
水榭中,只剩下楚凌舟低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声,在风中飘散。惊蛰将至,冬眠的毒蛇,已然彻底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