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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翼之凤

帝阙策

凤仪宫深处,一间被重重守卫、布下重重禁制的密室。

空气冰冷凝滞,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安的奇异冷香。拓跋月被特制的精钢镣铐锁住手脚,固定在冰冷的石椅上,腕间的银铃也被取下。她依旧狼狈,发丝散乱,但那双眼眸中的怨毒与疯狂却如同淬毒的针,死死钉在端坐于主位的苏婉茹身上。

苏婉茹一身素色常服,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凤眸亮得惊人,沉静如深潭,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水面之下。青竹侍立在她身侧,手按在腰间的短匕上,警惕地盯着拓跋月。

“拓跋月,”苏婉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宫的时间不多,陛下的时间更少。说出解蛊之法,本宫可留你一命,甚至…许你亲眼看着楚凌舟覆灭。”

“咯咯咯…”拓跋月发出一阵嘶哑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充满了嘲讽,“留我一命?皇后娘娘,您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救你那快要变成空壳的皇帝夫君?真是情深义重,令人感动啊!” 她的目光恶意地扫过苏婉茹平坦的小腹,“哦,对了,还有你肚子里那块可能已经成了死肉的…”

“放肆!”青竹厉喝,短匕出鞘半寸,寒光逼人。

苏婉茹抬手止住青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对方的话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本宫如何,不劳你费心。你只需知道,若陛下有恙,本宫第一个让你尝遍世间酷刑,然后挫骨扬灰。若陛下得救,本宫承诺,楚凌舟的命,本宫会留给你亲手了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拓跋月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苏婉茹,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伪。密室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半晌,她眼中疯狂稍退,露出一丝冰冷的算计:“好!苏婉茹,你够狠!这笔交易,我做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噬心蛊’乃我拜月狼教圣蛊,与宿主心血相连,霸道无比。寻常药物,根本无法拔除,反而会刺激蛊虫加速吞噬!要救楚墨离,只有一个办法——以命换命,移蛊续魂!”

“说清楚!”苏婉茹的心猛地一沉。

“需要一位与他血脉相连、气息相通的至亲!”拓跋月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心甘情愿,以心头精血为引,配合我教秘传的‘血引渡魂术’,将蛊虫强行引入自身体内!蛊虫入体后,会疯狂吞噬新宿主的精血,直至…宿主油尽灯枯!而楚墨离体内的蛊毒,自然随之消散!”

血脉相连?至亲?苏婉茹脑中瞬间闪过肃亲王等宗室元老的面孔…不!这绝不可能!且不说他们是否愿意,楚凌舟绝不会让此法成功!

“楚墨离父母早亡,并无嫡亲兄弟姊妹!”苏婉茹冷声道,“你在耍本宫?”

“咯咯…皇后娘娘,您忘了吗?”拓跋月眼中恶意更浓,目光再次落在苏婉茹小腹,“未出世的骨肉,才是血脉最精纯、气息最相通的‘至亲’啊!用你腹中这块肉的心头精血为引,移蛊入体,不仅能救楚墨离,还能让这孽种替他父亲承受噬心之苦,岂不两全其美?哈哈哈!”

如同五雷轰顶!

苏婉茹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用她未出世孩子的命,去换楚墨离的命?!这…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残忍千万倍!楚凌舟!这一定是楚凌舟借拓跋月之口说出的毒计!他要让她在丈夫和孩子之间,做出最绝望、最痛苦的抉择!他要彻底摧毁她的心智!

“妖女!我杀了你!”青竹再也忍不住,短匕出鞘,直刺拓跋月!

“青竹!”苏婉茹厉声喝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强撑着站起身,走到拓跋月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是冰封的火焰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拓跋月,你以为本宫会信你这等鬼话?你以为本宫会如楚凌舟所愿,亲手扼杀自己的骨血?你错了。”

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本宫的孩子,是陛下血脉的延续,是大楚未来的希望!本宫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至于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本宫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张太医他们,定能找到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拓跋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大笑,“苏婉茹!你太天真了!‘噬心蛊’入心脉,神仙难救!没有我教秘术,楚墨离活不过三日!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还有你肚子里的孽种,楚凌舟也绝不会放过!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密室中回荡,如同诅咒。苏婉茹不再理会她,转身决然离去,只是脚步有些虚浮。青竹狠狠瞪了拓跋月一眼,紧随其后。

刚踏出密室,一股剧烈的、如同刀绞般的坠痛猛地从苏婉茹小腹传来!比之前的恶心感强烈百倍!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娘娘!”青竹魂飞魄散,连忙扶住她。

苏婉茹低头,只见素色的裙摆上,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胎儿…她的孩子…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是拓跋月的诅咒?是连日的忧思操劳?还是…楚凌舟早已暗中下手?!

“传…传张太医…快!”苏婉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与绝望,眼前一黑,晕倒在青竹怀中。

太医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张太医为昏迷的苏婉茹施针用药后,又仔细诊脉良久,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对着焦急万分的青竹和闻讯赶来的福安低声道:“娘娘…是**劳累过度,心神激荡,引发的…小产了…** 胎儿…保不住了…”

青竹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失声痛哭。福安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不知过了多久,苏婉茹悠悠转醒。下身依旧残留着清晰的痛楚,但更痛的是心。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已经空空如也…那个承载着她所有希望和寄托的小生命…没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畔。她咬紧下唇,没有哭出声,只有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丧子之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楚凌舟…拓跋月…她恨!恨入骨髓!

就在这时,福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娘娘不好了!北境…北境八百里加急!北狄左贤王…等不及十日之期,借口我军斥候‘越境挑衅’,已于今日拂晓…强攻雁门关!边关…边关告急!”

惊蛰第三雷,最猛烈的战火,终于点燃!北境烽烟,血染山河!

消息如同雪上加霜,狠狠砸在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苏婉茹心上。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剧痛,眼中是破碎后的、更加冰冷坚硬的火焰!

“备朝服!本宫要…上朝!”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金銮殿上,气氛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凛冽。

肃亲王楚宏为首的一干宗室和部分大臣,面色沉重(或隐含幸灾乐祸)。北狄叩关的消息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当苏婉茹身着素色朝服(未着凤冠,以示哀恸),在青竹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上御阶,坐在那张象征着监国权力的凤椅(临时设在龙椅旁)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她眼中的哀伤无法掩饰,但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哀伤之下燃烧的、如同寒冰地狱般的恨意与决绝!

“雁门关军情,诸卿已知。”苏婉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北狄背信弃义,悍然兴兵,侵我疆土!此乃国仇!陛下龙体未愈,此仇此恨,便由本宫,由我大楚万千将士,来报!”

她目光如电,扫过肃亲王等人:“值此国难当头,本宫只问一句:诸卿,是战,是和?”

“娘娘!”肃亲王立刻出列,一脸“忧国忧民”,“北狄势大,边关危殆!陛下重伤,国本动摇!此时当以和为贵!老臣以为,当速派使者,与北狄和谈!答应其部分条件,换取边关安宁,待陛下康复,再从长计议!”

“和谈?答应条件?”苏婉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肃亲王的意思是,要本宫割地?赔款?还是…将我大楚的皇后,送去和亲?!”

肃亲王脸色一僵:“娘娘言重了!老臣只是…”

“只是什么?!”苏婉茹猛地一拍扶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响彻大殿!“北狄豺狼,贪得无厌!今日割一城,明日他就要十城!今日赔十万牛羊,明日他就要百万!我大楚立国百年,何曾向蛮夷低过头?!太祖太宗,以武立国,以血守疆!到了你们这里,就只剩下摇尾乞怜了吗?!”

她站起身,虽身形单薄,却仿佛有万丈光芒,凤目含威,扫视全场:

“本宫今日在此宣告:战!”

“传本宫懿旨!”

1. 命北境诸军,依托雄关,死守雁门!胆敢后退一步者,斩立决!

2. 擢升忠勇侯副将周骁为镇北将军,全权指挥雁门关战事!

3. 命兵部,即刻调拨京畿大营后备精锐三万,火速驰援北境!粮草军械,由户部全力保障,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4. 通告天下:凡我大楚热血男儿,皆可投军报国!杀敌一人,赏银十两!斩敌酋首级者,封爵!

5. 命刑部,将孙淼通敌叛国、构陷忠良、勾结北狄之罪证,明发天下!将其押赴雁门关前,凌迟处死,以祭战旗!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战鼓擂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守护家园的铁血!肃亲王等人被这滔天战意和狠辣手段震慑得面如土色,再不敢言和。

“退朝!”苏婉茹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只有青竹扶着她时,才能感受到她袖中手臂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指尖的冰冷。

走下御阶,穿过长长的宫道。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腹中的空荡和北境的烽火,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回到凤仪宫,屏退左右。苏婉茹独自一人走到内室。床榻上,那方染着她流产血迹的被褥尚未更换。她缓缓走过去,拿起那方被血浸透的锦帕(流产时所用),又掏出怀中那张拓跋月绘制的、婴儿被蛇缠绕的丝帕。

两方染血的帕子,一方是失去的骨肉,一方是恶毒的诅咒。

她将两张帕子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所有的痛苦与仇恨。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血迹上。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她低声啜泣,身体蜷缩起来,如同受伤的孤兽,“娘亲没能护住你…但娘亲发誓…害你的人…娘亲一个都不会放过!楚凌舟…拓跋月…北狄…所有沾满我儿鲜血的仇人…娘亲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哭声压抑而悲怆,在空旷的殿内低徊。这一刻,她不是大楚监国的皇后,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太医院深处。

拓跋月被重新带回这充满药味的地方。张太医等人束手无策地看着龙榻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楚墨离。

拓跋月看着楚墨离灰败的脸色和肩头那蔓延的死气,又看了看悲痛欲绝、眼中只剩下刻骨仇恨的张太医等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想他死得快一点,就继续这么看着。”她嘶哑地开口,“‘噬心蛊’虽无解,但…我还有一种法子,能暂时压制蛊虫,吊住他一口气,让他像个活死人一样,再拖个一年半载…当然,代价嘛…”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众人绝望又燃起一丝希望的脸。

“需要一味极其特殊的‘药引’…而且,施术之后,他的命,就和我绑在一起了…我死,他必死无疑!你们…敢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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