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褪去，程星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没有阴影，只有令人窒息的白色向四面八方延伸。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在口腔里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这是哪里？"程星的声音被白色吞噬，连回声都没有。
右眼下的疤痕突然灼热起来，像被烙铁按住。程星捂住脸，指缝间渗出鲜血。血滴落在白色地面上，没有形成血泊，而是被吸收般消失不见。
"欢迎来到中转站。"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星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白色椅子上。她穿着病号服，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泰迪熊，左半边脸覆盖着树状疤痕，和程星眼下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程星警惕地问，同时尝试触发预知能力——却发现自己与能力的联系被切断了。
"第七号实验体，或者说，失败品。"小女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张主任是这么叫我的。你可以叫我小七。"
程星的呼吸一滞："你是...医院里那个孩子？影像中的..."
小七点点头，泰迪熊的一只眼睛掉了出来，露出里面干枯的棉絮："他们用我们做实验，想打开门。大多数孩子都死了，少数几个变成了...别的东西。我比较幸运，卡在了中间。"
她站起身，椅子无声地消失。程星这才注意到小女孩没有影子。
"跟我来。"小七向他伸出手，"他们想见你。"
程星没有动："他们是谁？"
"其他卡在中间的人。"小七歪着头，这个动作本该很可爱，但在这种环境下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像你一样被标记过，但还没完全变成'养分'的人。"
程星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惊讶地发现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光点在流动，组成微型的树状图案。他想起王浩尸体旁的符号，想起医院心脏上的标记，想起咖啡馆玻璃上的图案...
"这是某种传染？"
"是邀请函。"小七转身走向白色深处，"来看真相吧，然后决定要不要成为他们的一员。"
程星跟上小女孩，在纯白中行走的感觉诡异至极——没有距离感，没有参照物，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移动。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巨大的...森林。
不，不是真正的森林。那是成千上万的人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赤身裸体地站立着，从他们的头顶、指尖和脊椎延伸出半透明的"枝条"，彼此连接，形成一片庞大的、脉动的网络。每个人脸上都凝固着极度痛苦或愉悦的表情，眼睛大睁，却没有任何神采。
"这是..."程星喉咙发紧。
"诡境的电池。"小七平静地说，"每个在诡境中死亡的人都会成为这里的一部分。他们的意识被连接起来，为诡境提供能量。"
程星走近最近的一个"人树"，那是个中年男子，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当程星的手指无意中碰到那些半透明的枝条时，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男子跪在雨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的尸体痛哭；
——他在某个办公室里签署文件，桌上摆着"器官捐献同意书"；
——他躺上手术台，张主任的脸在无影灯下模糊不清；
——最后是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胸口扩散到全身...
程星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那些记忆太过真实，仿佛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们...还活着？"程星声音嘶哑。
"算是吧。"小七抚摸着自己的树状疤痕，"意识活着，身体死了。比完全消失要好，不是吗？"
程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王浩在这里吗？"
小七歪头想了想："穿军装的大哥哥？他在更中心的位置。你想见他吗？"
程星刚要回答，整个白色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声响，白色"天空"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他们发现你了。"小七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你不该在这里久留。快决定吧——接受标记，成为他们的一员；或者拒绝，回到你的朋友身边。"
"什么标记？"
小七指向程星流血的右眼下："你已经有了一半。完成它，就能获得穿越诡境的力量；拒绝它，就要永远与诡境为敌。"
裂纹在空间中迅速蔓延，像打碎的镜子。透过裂缝，程星隐约看到现实世界的片段：苏雨晴正用手术刀逼退那个伪装成王浩的东西；林玥的影子暴走般攻击四周；陈铭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墙角；还有几个陌生面孔正在加入战局...
"我没时间了。"程星咬牙，"告诉我怎么回去。"
小七露出悲伤的微笑："闭上眼睛，想着你最在乎的人。但记住——"她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下次见面时，你必须做出选择。"
程星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战友，不是家人，而是苏雨晴在血色医院里向他伸出手的画面...
......
剧痛。然后是刺骨的寒冷。
程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巷子的湿冷地面上。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血水流进眼睛。上方，六张陌生的面孔正俯视着他。
"他醒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欢呼。她穿着粉色护士服，胸前别着名牌"唐雨柔"。
"妈的，浪费老子时间。"旁边一个肌肉发达的光头男啐了一口，他右臂纹着滴血的斧头图案，"这种菜鸟早该死了。"
程星挣扎着坐起来，立刻被一阵眩晕击中。苏雨晴扶住他的肩膀，声音紧绷："欢迎回来。你昏迷了十二分钟。"
"那个...王浩呢？"程星环顾四周。巷子里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抓痕和弹孔，几滩不明黑色液体正缓慢蒸发。
"跑了。"一个戴眼镜的少年冷淡地说，他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手里把玩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立方体，"准确地说，是撤退了。当我们介入后，它的战术优先级改变了。"
程星这才有机会打量这群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除了穿护士服的唐雨柔和光头纹身男，还有：
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穿着同款黑色皮衣，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容诡异；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拄着雕刻古怪符文的拐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常的光芒；
以及那个戴眼镜的少年，他手中的立方体正在不断变换形状，显然不是普通物品。
"这些是..."程星看向苏雨晴。
"和我们一样的人。"苏雨晴简短地介绍，"都是在诡境中活下来的。"
光头男——张震——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老子可跟你们这些怂包不一样。我专门猎杀诡境里的怪物，爽得很！"
"张震的能力是'狂暴化'。"唐雨柔小声解释，"但使用后会失去理智..."
"闭嘴，圣母婊！"张震怒吼，"要不是你拦着，我刚才就能撕了那个假货！"
程星注意到张震的指甲缝里残留着血肉，不禁皱眉。这时眼镜少年——叶昊——打断道："没用的。那是个仿生体，核心已经转移了。"他转向程星，"你在昏迷期间说了几个关键词：'标记'、'电池'、'选择'。解释一下？"
程星简要描述了白色空间里的见闻，省略了小七的部分。当他说到那些被连接起来的人形时，老者的拐杖突然重重敲击地面。
"果然如此！"老者——吴伯——声音颤抖，"老朽寻找多年的答案...诡境真的在吸收亡者能量！"
双胞胎中的姐姐——冷霜——冷冷道："所以死在里面的人连安息都做不到？"
妹妹——冷雪——却兴奋地拍手："太棒了！那岂不是说我们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这对双胞胎的反应让程星后背发凉。他转向苏雨晴："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被包围了。"陈铭插话，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热成像图，"至少二十个...东西，正在从三个方向靠近。好消息是，叶昊说他知道一个安全屋。"
"不是安全屋，是临时据点。"叶昊纠正，"能屏蔽诡境探测12小时左右。足够我们制定计划。"
"那就走。"程星强撑着站起来，右眼下的疤痕还在渗血，"林玥呢？"
众人让开一条路，程星看到林玥蜷缩在墙角，被自己的影子完全包裹，像一只黑色的茧。影子表面不时凸起，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她能力暴走了。"苏雨晴低声说，"唐雨柔试过治疗，但..."
护士服女孩愧疚地低头："我的能力'治愈之手'对精神类创伤效果有限。"
程星走向那团黑影，犹豫了一下，伸手触碰。影子立刻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臂，冰冷刺骨。他强忍着不适，轻声呼唤："林玥？是我，程星。"
影子静止了一瞬，然后缓缓退去，露出里面瑟瑟发抖的女孩。林玥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眼神涣散。
"它们...在叫我..."她喃喃道，"说我很适合...成为新苗床..."
程星抱起林玥，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我们离开这里。现在。"
一行人迅速撤离小巷，由叶昊带路，穿过错综复杂的后街。城市在这短短几小时内变得更加诡异——路灯不时闪烁出树状阴影，垃圾桶里的废弃物自发组成符号图案，远处高楼上的广告牌全部变成了同一种荧光绿色。
转过一个街角时，走在最前面的张震突然举手示意停下。前方十字路口处，十几个行人以完全相同的姿势站立，面朝同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绕路。"叶昊迅速转向另一条小道。
就在这时，唐雨柔惊呼一声："那个人受伤了！"
她指向路边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个年轻男子，腹部有一个可怕的伤口，正汩汩流血。唐雨柔不顾劝阻冲了过去，双手泛起柔和的白光。
"别管他了！"张震低吼，"明显是陷阱！"
唐雨柔充耳不闻，执意治疗那个伤者。当她的白光接触到伤口时，男子突然咧嘴一笑，伤口里伸出数十条细如发丝的红色线虫，瞬间缠上唐雨柔的手臂！
"我就知道！"张震狂暴化瞬间启动，肌肉膨胀，指甲变长如利爪，冲向那个伪装者。
与此同时，十字路口那些静止的行人全部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咧到耳根。
"跑！"程星一手抱着林玥，一手拉起苏雨晴，"叶昊，带路！"
年轻的天才已经调出一个全息地图："这边！两百米后左转！"
唐雨柔被张震救下，但那些红线虫已经钻进了她的皮肤，在皮下形成可怖的红色纹路。她痛苦地呻吟着，被双胞胎姐妹架着跑。
身后，那些"行人"开始移动，速度远超人类极限，四肢着地如蜘蛛般爬行追击。
程星边跑边回头观察，预知能力再次自行触发——他看到五秒后一个追击者会从侧面扑倒陈铭；七秒后唐雨柔会突然攻击苏雨晴；十秒后...天空会裂开。
"注意左侧！"程星大喊警告。
果然，一个女性追击者从垃圾箱后扑出，直取陈铭。好在程星的预警让陈铭及时避开，叶昊扔出那个变形立方体，立方体在空中展开成一张金属网，暂时阻挡了追击者。
"唐雨柔不对劲！"程星继续预警。
苏雨晴立刻与护士女孩保持距离。果然，唐雨柔的眼睛开始变黑，手臂上的红线虫蠕动得更加剧烈。她突然挣脱双胞胎，扑向最近的冷雪。
"对不起...我控制不了..."唐雨柔哭泣着说，同时双手掐向冷雪的脖子。
张震怒吼一声，冲过来一爪劈向唐雨柔后背。苏雨晴的手术刀及时格挡，金属碰撞出火花。
"她还有救！"苏雨晴厉声道。
"没救了！"张震回吼，"被寄生的都会变成傀儡！"
就在争执间，程星预见的第三个画面应验了——天空真的裂开了。
不是比喻。蔚蓝的天幕像玻璃一样出现一道巨大裂缝，透过裂缝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无数树状网络，和被连接起来的人形...
"老天..."陈铭呆立原地。
裂缝中，一根巨大的、半透明触须缓缓伸出，向地面探来。所有追击者同时停下动作，跪伏在地，仿佛在迎接它们的王。
"跑！拼命跑！"吴伯突然精神抖擞，拐杖指向远处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那是老朽的安全屋！快！"
没人再犹豫，所有人用尽全力冲向那栋建筑。程星抱着林玥跑在最后，右眼下的疤痕灼痛到几乎无法忍受。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触须已经卷起了几个追击者，将他们"吸收"进体内；而唐雨柔跪在地上，红线虫正从她七窍中钻出...
"程星！"苏雨晴在前方呼唤。
程星咬牙加速，在触须即将够到他的前一秒，冲进了灰色建筑的大门。叶昊迅速按下墙上的某个装置，整栋建筑外围亮起蓝色光幕，触须碰到光幕后发出刺耳的尖叫，缩了回去。
众人或坐或躺，大口喘息。安全屋内简陋但整洁，墙上贴满了各种符咒和电路图的混合体。
"只能坚持12小时。"叶昊检查着设备，"之后它们会找到新的突破点。"
程星轻轻放下林玥，她的情况稳定了些，但仍在发抖。苏雨晴立刻检查程星的伤口，同时低声问："你在那个白色空间还看到了什么？"
程星沉默片刻，终于说出真相："王浩在那里。还有...我觉得诡境在招募我。"
他指向自己流血的右眼下："这个标记，是他们给的邀请函。"
窗外，天空的裂缝正在扩大，更多触须探入这个世界。而更可怕的是，城市各处开始有普通人停下脚步，仰头望向裂缝，他们的眼睛逐渐变成同样的纯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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