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镇的路标锈迹斑斑，指向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程星站在岔路口，右眼下的标记隐隐发烫。自从离开城市，这种灼烧感就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拉扯他前往某个地方。
三天行程，七十公里。一路上看到的景象让程星明白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村庄空无一人，农田里庄稼腐烂，道路上偶尔会遇到呆立不动的"人"，他们面朝城市方向，皮肤下隐约有红光流动。
最诡异的是动物。一只乌鸦落在路标上，歪头盯着程星，突然开口说话："归墟永生。"然后爆炸成一团红线虫，随风飘散。
程星摸了摸背包里的电磁脉冲发生器——陈铭临别时塞给他的改良版，理论上能干扰更大范围内的控制信号。腰间的军刀和手枪是从一个废弃警局里找到的，虽然对付那些东西效果有限，但总比赤手空拳强。
山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树皮上刻满了那种树状符号。随着海拔升高，雾气渐浓，能见度降到不足十米。程星不得不频繁使用预知能力避开隐藏在雾中的陷阱——挖满尖刺的坑洞、悬挂在树间的线虫网、甚至还有伪装成路牌的爆炸装置。
"归墟教..."程星咀嚼着这个名字。吴伯说这是个存在了三十年的秘密组织，最初只是一群研究玄学的学者，直到三年前那场教堂仪式后才变得极端。他们相信诡境是更高维度的存在，人类只有与之融合才能进化。
山路突然一转，雾气奇迹般散去，北山镇全景豁然眼前。
程星立刻伏低身体，借灌木丛掩护观察。这个坐落在山间盆地的小镇看起来...太正常了。炊烟袅袅，街道整洁，人们来来往往，甚至还有孩童在广场上玩耍。没有废墟，没有血迹，没有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被控制者。
但正是这种正常显得极不正常。
程星的标记突然剧痛，预知视野自动开启——他看到小镇居民的笑容凝固，皮肤下红线虫蠕动；看到广场中央的喷泉喷出的是鲜血；看到那些"玩耍"的孩童实际上在重复某种仪式性动作...
幻象消失，小镇又恢复了"正常"景象。程星知道这是标记在警告他。他小心地绕到镇子西侧，那里有片树林可以提供掩护。
接近镇子边缘时，程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铁锈味——血池的气息。循着气味，他发现树林深处隐藏着十几具尸体。这些人与众不同——他们没有被红线虫感染，而是被利器所杀，胸口都有个树状符号的烙印。
"反抗者？"程星翻检一具年轻男尸的衣物，找到一张学生证：北山中学高三二班，林小阳。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他们在井里，救救我妹妹"。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程星迅速隐蔽到树后，看见两个穿白袍的人拖着一具新尸体走来。他们动作娴熟地把尸体扔进坑里，然后开始泼洒一种荧光绿色液体。尸体接触液体后迅速溶解，冒出刺鼻的烟雾。
"今天的净化完成了。"较高个的白袍人说，声音出奇地年轻，"还差三个就够数了。"
"大祭典前必须清理干净所有不洁者。"另一个声音是女性，"圣女明天就到，听说她带来了新的圣种。"
程星屏住呼吸。圣女？唐雨柔？
两人离开后，程星等了几分钟才从藏身处出来。他注意到坑里的液体没有完全挥发，底部还残留着一层荧光绿的物质，像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井里..."他想起那张纸条，决定先找找这个线索。
借着树林掩护，程星潜入镇子边缘。这里房屋稀疏，大多是仓库和农舍。几个"居民"在街上行走，他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程星的标记让他能看到真相——这些人皮肤下隐约有红光流动，动作虽然自然却过于...同步。
一口古井坐落在小镇老广场边缘，旁边是废弃的北山中学。程星等到巡逻的白袍人走远，迅速接近井口。井水早已干涸，深不见底。他捡起一块石子扔下去，等了足足五秒才听到回声。
"够深的..."程星正犹豫要不要下去，突然听到井底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三短，三长，三短。SOS。
程星四下寻找，在井边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铁梯，通向黑暗深处。他拔出军刀，咬住手电筒，开始向下攀爬。
井壁潮湿滑腻，刻满了那种树状符号。越往下，空气越浑浊，充满霉味和另一种说不清的腥甜。大约下降了二十米，铁梯突然断了，程星险些摔下去，幸好及时抓住了一根突出的钢筋。
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井底——那里堆着几具尸体，都是年轻人。而在一个凹进去的侧洞里，蜷缩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
"林小阳的妹妹？"程星低声问。
女孩颤抖着点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你...你不是他们的人？"
"我来找归墟教的首领。"程星跳下最后几米，落在井底，"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都死了..."女孩哽咽着说，"我们发现了真相...他们就把我们扔在这里等死..."
程星递给她水壶："什么真相？"
女孩贪婪地喝了几口水，然后指向井壁："看那些符号...不是刻上去的...是长出来的..."
程星凑近观察，震惊地发现那些树状符号确实是井壁自然形成的纹路，像是某种根系生长留下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延伸。
"整个镇子下面都是..."女孩颤抖着说，"活的...它在吃人...但不像城里那样强行控制...这里是自愿的..."
程星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些"正常"居民："他们自愿被寄生？"
"比那更糟。"女孩的眼中充满恐惧，"他们在进化...成为更完美的宿主...圣种会选择最合适的身体..."
正说着，程星的标记突然剧烈疼痛。预知画面闪现——井口有白袍人往下看；女孩被红线虫刺穿喉咙；他自己被困在井底，四面八方涌来荧光绿的液体...
"有人来了！"程星一把拉起女孩，"还有其他出路吗？"
女孩指向井壁一个不起眼的裂缝："下水道...通向后山...但很窄..."
程星先帮女孩钻进裂缝，自己刚要跟上，一滴液体落在手背上——不是水，是那种荧光绿的溶解液。抬头看去，井口确实出现了几个白袍人影，他们正往井里倾倒液体！
没有犹豫的时间，程星钻进裂缝。身后传来液体冲击井底的嘶嘶声，和令人作呕的肉体溶解声。裂缝内部果然狭窄得令人窒息，程星不得不卸下背包侧身前进。女孩在前方带路，黑暗中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我叫小雨...我哥哥他..."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尽力了。"程星简短地说，"现在专心带路。"
五分钟后，他们爬出另一端的排水口，来到后山的一片墓地。墓碑大多残破不堪，最新的一座上面刻着"林小阳"的名字——显然是假坟。
小雨跪在哥哥的墓前无声哭泣，程星则借机观察地形。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北山镇，景象令人毛骨悚然——镇子中央的教堂（和城市里那座惊人地相似）周围聚集了至少两百名白袍人，他们围成一圈圈同心圆，正在举行某种仪式。更远处，普通居民们继续着日常活动，对近在咫尺的集会视若无睹。
"每个满月之夜他们都会集会。"小雨擦干眼泪，"说明天会有'圣临'...就是那个圣女..."
程星眯起眼睛。教堂前的广场上确实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放着个透明容器，里面漂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的红色物质——像是高度浓缩的红线虫集合体。
"那是圣种？"
小雨点头："从城里运来的...他们说能让人获得永生..."
程星的标记再次疼痛，这次伴随而来的是一段陌生的记忆——不是预知未来，而是回溯过去：
王浩站在一个类似的高台前，身穿军装但眼神呆滞；一个戴树状面具的人（首领？）手持发光的匕首走向他；王浩突然挣扎，匕首刺偏，划过程星的脸留下那道疤痕；然后是无数的红线虫从王浩七窍中钻出...
"啊！"程星捂住右眼，这次痛得几乎让他跪地。当疼痛稍减，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变了——右眼现在能看到人体内的红线虫流动，就像X光透视一样。小雨体内干净，但镇上的居民...每个人都是一团行走的红光。
"你...你的脸..."小雨惊恐地指着程星。
程星摸向自己的右眼下，那里的标记已经扩散到半边脸颊，形成完整的树状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没事。"程星强作镇定，"告诉我怎么潜入教堂。"
小雨犹豫了一下，指向墓地后方的一条小路："园丁通道...通向教堂地下室...但那里有守卫..."
"足够了。"程星检查了一下武器，"你留在这里，等我信号。"
"不！"小雨抓住他的手臂，"我也要去...我要知道哥哥发现的真相..."
程星看着这个瘦弱但倔强的女孩，最终点了点头："跟紧我，别出声。"
两人借着暮色掩护，沿着小路接近教堂后侧。正如小雨所说，有个隐蔽的小门通向地下室。程星用新获得的"透视"能力观察，门后确实有两个守卫，体内红光流动比普通居民更强烈。
"退后。"程星示意小雨躲到灌木丛后，自己则悄悄接近门口。他的新能力让他能精确看到守卫的位置和移动轨迹。
当两个守卫走到最远距离时，程星闪电般出手——军刀刺穿第一个守卫的喉咙，同时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的手枪抵在第二个守卫后心，连开两枪。消音器让枪声降至最低。
两个守卫倒下，却没有流血——伤口处涌出的是红线虫，它们挣扎了几下就停止活动，变成灰色粉末。程星注意到这些守卫的制服下穿着防弹衣，幸好他选择了近距离射击。
"他们...不是人？"小雨颤抖着问。
"曾经是。"程星捡起守卫的钥匙卡，"现在只是容器。"
地下室阴暗潮湿，堆满了各种物资——食品、药品、武器...还有几十个密封的金属罐，标签上写着"圣种-次级"。程星撬开一个，里面是缩水版的红线虫团，约鸡蛋大小。
"他们在批量生产..."程星皱眉。如果每个"圣种"都能像唐雨柔那样控制一个区域...
小雨突然拉住他，指向天花板："听！"
楼上传来整齐的诵经声，透过地板缝隙，程星能看到大厅里聚集的白袍人。他们跪拜着高台上的透明容器，而那团"圣种"现在活跃起来，像心脏一样跳动。
一个戴树状面具的人走上高台，身穿华丽的金边白袍——毫无疑问是归墟教首领。他双手高举，诵经声立刻停止。
"兄弟姐妹们，"首领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金属质感，"最后的时刻临近了。今晚，圣种将选出十二位使徒，与圣女一同迎接圣临！"
人群发出狂热的欢呼。首领继续道："那些愚昧者嘲笑我们的信仰，称我们为邪教。但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归墟不是毁灭，是进化；不是终点，是开始！"
程星悄悄移动位置，想看清首领的真面目。就在这时，他的标记再次剧痛，右眼视野中，首领的身体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景象——他体内不是红线虫，而是与程星标记同源的绿色光脉，形成完美的树状网络。
"当圣树贯通三界，所有痛苦都将终结。"首领的声音充满蛊惑力，"没有疾病，没有死亡，甚至没有个体的孤独——我们将成为一体，永恒不朽！"
程星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向小雨："你说你哥哥发现了真相？"
小雨点头，声音低如耳语："他们不是被寄生...是在融合...自愿放弃自我...成为那个东西的一部分..."
楼上，仪式进入高潮。首领从祭坛上取下一把仪式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让血流进圣种容器。那团红线虫疯狂蠕动，然后突然分裂出十二小团，飞向台下特定的人。
被选中的人欣喜若狂，其他人则失望叹息。十二个"使徒"走上高台，首领亲手将小团圣种植入他们颈部。程星目睹整个过程，新能力让他看到圣种如何瞬间融入宿主体内，沿着脊柱扩散到全身。
"今晚午夜，当圣月升至天顶，"首领宣布，"我们将打开天门，迎接圣树降临！届时，所有信徒都将获得永生！"
狂热的口号声中，程星注意到一个细节——首领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摸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不适。而在程星的右眼视野中，首领胸口位置确实有个不自然的空洞，里面闪烁着绿光。
"心脏..."程星突然联想到医院诡境里的张主任，"他没有心脏？"
小雨困惑地看着他，但程星已经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性。他示意小雨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悄沿着侧梯向上，想更接近观察首领。
就在程星刚踏上一楼地板时，整个教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头同时转向他的方向——包括首领。
"有客人。"首领的声音不再经过变声器，听起来异常熟悉，"我们的第一位守护者终于来了。"
程星知道自己暴露了，索性站出来，军刀在手："张主任，或者该叫你归墟教主？"
首领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程星在医院档案照片上见过的脸——张明华，心脏外科主任，本该死在医院诡境里的人。但他的面容现在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皮肤光滑得不自然，只有眼睛还是那种浑浊的黄色。
"程星。"张主任——或者说披着张主任皮囊的东西——微笑着，"我一直在等你。标记选中了你，就像当年选中我一样。"
程星举枪瞄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先驱者，引路人，随便你怎么称呼。"张主任走下高台，信徒们自动让出一条路，"三年前，我是第一个自愿接受圣种的人。现在，我邀请你成为第二个守护者。"
程星的右眼看到张主任体内的绿色光脉正在向他伸出无形的触须。他后退一步，手指扣在扳机上："你杀了王浩。"
"那是意外。"张主任遗憾地摇头，"标记本该属于他，但他拒绝了。圣种不喜欢被拒绝。"
教堂大门突然打开，一队白袍人押着一个人走进来——是叶昊！他满脸是血，眼镜碎了，但还活着。
"看来你的朋友很关心你。"张主任轻笑，"我们在山脚下抓到他。另一个老头和电脑小子跑掉了，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主动来找我们。"
程星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叶昊在这里，说明归墟教已经知道苏雨晴他们的计划。
"程星..."叶昊虚弱地抬头，"别信他的...他们在每个圣种里都..."
一根红线虫突然从张主任袖口射出，刺入叶昊的脖子。叶昊的话变成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抽搐。
"安静，孩子。"张主任温柔地说，然后转向程星，"做个选择吧，战士。加入我们，成为新世界的守护者；或者像你战友一样，成为养分。"
程星的标记灼热到几乎燃烧，预知能力自动触发，但这次看到的画面支离破碎——教堂倒塌；叶昊变成一团红光；张主任的胸口裂开，露出里面的绿色心脏；小七站在血泊中微笑...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程星突然抬枪，但不是瞄准张主任，而是那个装着圣种的容器，"放我们走，否则我毁了它。"
张主任大笑："你以为那是唯一的圣种？它只是展示品。真正的圣种..."他拉开衣领，露出胸口——那里有个透明的植入舱，里面跳动着一颗发光的绿色心脏，"在这里。而这样的圣种，我们还有上百个。"
程星这才明白为什么张主任能"死而复生"——医院里那颗心脏根本不是被销毁了，而是被他带走，成为了第一个"圣种"。
"午夜将至，"张主任看向窗外，月亮已经变成诡异的红色，"最后通牒，程星。加入，或者死。"
程星的目光与叶昊相遇，电脑天才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教堂地下室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警报声。
张主任皱眉："怎么回事？"
一个白袍人慌张跑来："报告教主！有人闯入禁地，释放了所有实验体！"
混乱中，程星看到小雨从侧门溜进来，手里拿着个遥控器——是陈铭设计的电磁脉冲装置！
"现在！"叶昊突然大喊。
程星毫不犹豫地开枪，不是打向张主任，而是教堂顶部的吊灯。水晶灯坠落，碎片四溅，制造出完美的干扰。小雨同时按下按钮，电磁脉冲波横扫整个教堂，所有灯光熄灭，电子设备失灵。
在黑暗和混乱中，程星冲向叶昊，军刀砍断束缚他的红线虫。叶昊虚弱但清醒："地下...他们在培养...比唐雨柔更可怕的东西..."
"能走吗？"程星架起他。
"勉强...小心张主任的心脏...那是关键..."
两人向侧门移动，但张主任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教堂都在替他说话：
"你以为这就能阻止圣临？愚蠢！圣树已经扎根，天门终将打开！"
程星的右眼在黑暗中依然能视物，他看到张主任胸口的绿色心脏发出耀眼的光芒，无数光脉如树根般从地板、墙壁、天花板伸出，试图捕捉他们。
"这边！"小雨在门口招手。
三人跌跌撞撞冲出教堂，迎面撞上一群逃跑的"实验体"——那是些半人半虫的怪物，有些还保留着人类特征，有些已经完全异化。他们似乎同样惧怕张主任的心脏光芒，疯狂地向山下逃窜。
"去老矿洞！"小雨指着山腰，"那里有反抗军的秘密基地！"
身后，教堂开始发光，绿色光脉如血管般在建筑表面浮现，形成一个巨大的树状图案。更可怕的是，天空中的月亮现在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月光如实质般照射在教堂尖顶上，形成一道光柱。
"开始了..."叶昊喘息着说，"他真的要打开天门..."
程星最后看了一眼发光的教堂，隐约看到张主任站在尖顶窗前，胸口的心脏光芒大盛。而在他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向程星挥手——是小七，她怀里抱着那个破旧的泰迪熊，嘴唇开合似乎在说：
"很快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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