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吞噬一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程星看到电磁脉冲以自己为中心扩散，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波纹所过之处，红线虫纷纷僵直脱落，使徒们捂住眼睛尖叫，血池的漩涡停滞了一秒。
张主任的反应最剧烈——他胸口那颗绿色心脏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无数细小的光丝从心脏中伸出，像神经突触般在空中舞动。他本人则像触电般剧烈颤抖，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音。
程星本以为自己会立刻被冲击波掀飞，但奇怪的是，他站在原地毫发无伤。更奇怪的是，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苏雨晴缓缓转过头，发丝在空中飘舞；林玥的影子如黑色火焰般一帧帧蔓延；小七的泰迪熊从她怀中慢慢滑落...
然后，世界突然陷入黑暗。
当程星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周围是无数悬浮的记忆片段，像破碎的电影胶片般缓缓旋转。每个片段中都有一张熟悉的脸——张主任。
"这是...他的记忆？"程星伸手触碰最近的一个片段。
画面立刻放大，将他吞没——
年轻的张明华站在手术台前，无影灯下是一个车祸重伤的女孩。她有着与小七相似的圆脸，但年纪更大些，约莫十五六岁。
"坚持住，小雨..."张明华的声音颤抖，手术刀在手中稳如磐石，"爸爸不会让你离开..."
心脏监护仪上的线条逐渐变平，警报声刺耳。张明华疯狂地进行心脏按压，但无济于事。最后，他颓然跪地，泪水滴在女儿苍白的脸上。
画面切换，张明华站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面前是那个血池。他手中拿着女儿的照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们说你能让死者复生..."张明华对着血池低语，"带她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血池表面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人形浮现，向他伸出手...
程星猛地抽离这个记忆片段，感到一阵眩晕。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张主任加入归墟教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复活女儿。
另一个记忆片段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个画面中，张明华站在教堂地下室，身边是年轻许多的徐教授。他们面前的血池比现在小得多，颜色也更浅。
"第一批自愿者已经准备好了。"徐教授说，声音中带着犹豫，"但实验数据还不完整，风险太大。"
"科学需要牺牲。"张明华坚定地说，"如果成功，人类将永远告别死亡。"
程星看着三十七名穿黑袍的信徒手拉手站在血池边，最前排是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泰迪熊。
"为了更高的存在！"女人高喊，然后纵身跳入血池。她的身体迅速溶解，但表情却异常安详，甚至带着微笑。
一个接一个，信徒们跳入血池。轮到张明华时，他犹豫了一秒，然后也踏入那汪红色液体。
记忆在这里变得混乱。程星看到张明华在血池中挣扎，某种发光的东西钻入他的胸口。当他爬出血池时，手中多了一团跳动的绿色物质——第一颗圣种。
"她不在里面..."张明华喃喃自语，声音已经变了调，带着金属质感，"但你会找到她的...当你成为完美的守护者..."
记忆再次切换，这次是在医院的秘密实验室。张明华将圣种植入一个濒死病人的心脏，病人立刻坐起，眼睛变成纯黑色，开始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话：
"寻找载体...建立连接...准备降临..."
程星想抽离这个可怕的记忆，却发现无法退出。更多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张明华在各地建立归墟教分会，收集自愿者；他在北山镇发现教堂下方的古老根系；他亲手将圣种植入唐雨柔体内，创造第一个圣女...
最令人不安的是，在这些记忆深处，有一段被刻意隐藏的画面。程星集中意志力"游"向那个发光的记忆节点，强行突破——
一个白色实验室，十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围着一块黑色石板。石板上刻着那个树状符号，正散发着微弱的绿光。铭牌上写着："Site-17，南极冰层下1200米处发现"。
"初步测试显示，样本具有跨维度通讯能力。"一个女科学家记录着，"接触者报告听到'圣树'的声音，描述为一个超越时空的集体意识体。"
"第四阶段实验批准。"另一个声音说，"寻找合适载体，建立稳定连接。"
画面突然中断，程星被抛回记忆漩涡的中心。他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可能是归墟教更早的起源——那块南极石板。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记忆空间中回荡：
"程星哥哥...你不该看这些的..."
小七的身影出现在记忆碎片之间，但她的样子变了——眼睛不再是孩童的天真，而是充满机械般的冷静。她怀里的泰迪熊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金属结构。
"你是谁？"程星警觉地问，"真的小七在哪？"
"小七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女孩的声音变得平板，"我是观察者7号，负责监控圣树项目进展。"
"监控？谁派你来的？"
泰迪熊完全裂开，露出内部精密的机械构造。小七——或者说观察者7号——歪着头："管理局不允许跨维度污染。但你们的科学家太好奇了，非要激活那块石板。"
程星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诡境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事故？那个所谓的"圣树"是通过石板从其他维度入侵的？
"为什么帮我？"他想起医院诡境里小七的指引。
"我没有帮你。"观察者7号纠正道，"我只是确保实验数据完整收集。你的标记是意外，但提供了宝贵的研究样本。"
程星感到一阵恶寒。他、张主任、所有被标记的人，都只是某个庞大实验中的小白鼠？
"实验结束了。"观察者7号突然说，"圣树连接即将完成，管理局决定启动净化协议。"
她打了个响指，记忆空间开始崩塌。程星感到自己被拉回现实，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蓝光消散后的教堂一片混乱。使徒们倒在地上抽搐，红线虫从他们七窍中爬出；唐雨柔的红线虫羽翼萎缩了一半，她本人则跪在血池边呕吐黑色液体；双胞胎怪物已经解体，冷霜和冷雪躺在地上，中间连着一条红线虫组成的脐带状结构。
张主任的情况最诡异——他悬浮在血池上方，胸口的绿色心脏完全暴露在外，无数光丝连接着血池中的漩涡。他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多重叠加的声音：
"连接稳定...通道打开...圣树降临..."
苏雨晴和林玥已经挣脱束缚，正试图拉走昏迷的陈铭和吴伯。小雨和独眼男人则在与残余的使徒战斗。
程星踉跄着站起来，发现右眼下的标记灼热到几乎燃烧。他的视野再次变化，现在能看到每个人体内的能量流动——苏雨晴是温暖的淡金色；林玥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张主任是病态的绿色；而小七...
她没有能量流动，只有机械般的蓝色线条组成的人形轮廓。
"程星！"苏雨晴发现他醒了，"我们得离开这里！整个教堂要塌了！"
确实，墙壁和天花板已经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脉动的肉膜组织。血池中的漩涡重新开始旋转，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不能走！"程星指向张主任，"必须摧毁那颗心脏！"
他掏出徐教授给的那颗特殊子弹，压入从守卫那里抢来的手枪。但就在他瞄准时，小七突然出现在枪口前。
"错误选择。"她机械地说，"净化协议已启动。所有样本将在3分42秒内被清除。"
程星想绕开她，但小七的速度快得不似人类。她轻轻一挥手，程星就像被卡车撞到般飞出去，撞在墙上。
"程星！"苏雨晴冲过来扶起他。
林玥则站在血池边缘，影子如活物般伸展："我...我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它们在哭..."
"林玥，别靠近！"程星大喊，但为时已晚。
女孩的影子突然暴增，如黑色洪流般冲入血池。漩涡停滞了一瞬，然后剧烈翻腾。林玥的身体僵直，眼睛完全变成黑色。
"她连接上了..."小七歪着头观察，"有趣。这个样本有异常波动。"
程星挣扎着站起来，却见林玥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不属于她的表情——那是王浩的坚毅眼神。
"快走..."林玥的嘴动着，发出的却是王浩的声音，"这不是拯救...是更大的陷阱..."
然后她又变回自己："但他们好痛苦...我能释放他们..."
苏雨晴突然抓住程星的手："我有办法！我的能力...好像进化了..."
不等程星询问，苏雨晴就紧紧抱住他。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有电流穿过每个细胞。当程星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的视野变成了双重——他仍能看到那些能量流动，但同时也能看到苏雨晴视角中的世界。
更惊人的是，他感到预知能力被暂时增强了，未来几秒的画面如高清电影般清晰呈现。
"我能短暂共享别人的能力..."苏雨晴喘息着说，"但只能维持几十秒..."
程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借助增强的预知能力，他精确计算出子弹轨迹——小七会向左闪避，张主任会在0.7秒后转头，血池的漩涡会在1.3秒后达到阻力最小的位置...
枪响。
子弹旋转着飞出，绕过小七的拦截，穿过漩涡的间隙，精准命中张主任胸口的绿色心脏。
特殊弹头中的蓝色物质与心脏的绿光相撞，产生剧烈反应。心脏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张主任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光丝一根根断裂，血池沸腾得更加剧烈。
"不！"张主任的声音变回人类，"小雨...我答应过带你回家..."
绿色心脏彻底碎裂，里面的光芒如液体般流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女孩的轮廓。她轻轻拥抱了张主任一下，然后化为光点消散。
张主任的身体开始崩溃，皮肤如干枯树皮般剥落。血池中的漩涡失去控制，开始无规律地膨胀收缩。
小七——观察者7号——看着这一幕，机械地说："连接中断。圣树项目终止。启动紧急撤离协议。"
她的身体开始分解成蓝色光点，泰迪熊则变成一个金属球体，悬浮在空中。
"警告：维度裂缝不稳定。建议所有有机生命体立即撤离。"
说完这句话，她完全消失了。
教堂开始剧烈摇晃，大块血肉组织从天花板掉落。血池中的漩涡变成不稳定的黑洞，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
"跑！"程星拽起苏雨晴，另一只手抓住仍处于恍惚状态的林玥。
小雨和独眼男人架起陈铭和吴伯，一行人向出口狂奔。身后，黑洞不断扩大，使徒们和残余的红线虫被无情吸入。
当他们冲出教堂大门时，整栋建筑已经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大手揉捏的橡皮泥。广场上的镇民们恢复了清醒，正惊恐地四散逃命。
"去矿洞！"独眼男人指挥着，"那里有防空洞！"
众人跌跌撞撞地向山腰跑去。程星回头看了一眼，教堂现在已经完全被黑洞吞噬，而黑洞本身开始收缩，最终化为一个光点，消失了。
天空中，那道横跨天际的裂缝也开始愈合，血月渐渐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结束了？"苏雨晴喘息着问。
程星摇头，摸着自己仍在发烫的右眼下标记："我不确定。那个观察者说这只是'净化协议'..."
林玥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影子里的东西...它们说还会回来...圣树只是...一个分支..."
程星想起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南极实验室。如果圣树真的来自那块石板，那么世界上还有多少类似的"项目"在进行？
更重要的是，那个所谓的"管理局"到底是什么？他们为何要监控这一切？
但此刻，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一行人终于到达矿洞入口，徐教授和叶昊正焦急地等待。
"成功了？"徐教授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
程星点点头，又摇摇头："张主任死了，圣种被摧毁了。但我不确定这是否真的结束。"
他看向远方，地平线上，新一天的曙光正在升起。但程星知道，有些黑暗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暂时退去，等待下一次降临。
而在他右眼下的标记，依然在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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