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里的叫卖声

风里突然卷来细碎的声音，像老式收音机的杂音，断断续续钻进王豆豆耳朵里。

“那傻狗……卖去西伯利亚也不值钱……”

“回中国？中国哪有那么多雪给它造雪橇？”

“傻得冒泡……打断左腿也学不会拉车，留着干嘛？”

“不如……就用风筝吊起来耍，给人看个乐子，还能赚几文钱……”

王豆豆猛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发抖。这不是幻觉，是二哈的记忆碎片——是它被丢弃前，那些人贩子的叫卖声，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人骨头疼。

原来它总爱用风筝吊人，不是凭空瞎闹。

原来它说“在雪原上拉雪橇”时的得意，底下藏着被打断腿的疼。

原来它那句“我爷爷教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温馨的传承，是被打骂着学会的、取悦人的把戏。

“呦，小小的还想带它走啊？”记忆碎片里的声音更尖了，“现在谁还养雪橇犬？傻不拉几的，哪有养藏獒能看门，养细犬能抓兔子？赚点钱不香吗？”

王豆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二哈总爱偷藏肉干，想起它被步枪抢了食也不生气，想起它每次整蛊后都偷偷看他脸色——原来那些傻气的背后，是被人当成“不值钱的玩意儿”扔来扔去的怕。

“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的……”最后一句碎片像叹息，飘在风里，散了。

王磊走过来，轻轻掰开他的手，掌心已经掐出了血印。“别听了。”

“它知道……”王豆豆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它知道那些人不是好人，所以才总闹，总耍小聪明……它怕被再扔掉，对不对？”

步枪用头蹭着他的膝盖，喉咙里的呜咽像在哭。它大概也想起了二哈总在夜里偷偷舔自己的左后腿，那里有块旧伤疤，平时被毛盖着，谁也没注意过。

原来它不是不怕疼，是疼惯了。

原来它不是爱胡闹，是怕安安静静待着，就会被当成“没用的东西”处理掉。

原来它最后那个眨眼，不光是守护，是终于敢相信一次——有人不会因为它傻、它笨、它断过腿，就把它丢掉。

王豆豆望着二哈消失的方向，突然站起来，朝着天空喊：“它值钱！它比你们这些赚黑心钱的人值钱一万倍！”

他对着飞行器喊：“你也听着！它不是傻狗！它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狗！它知道怎么用风筝逗我笑，知道怎么用西伯利亚调子喊我快跑，知道……知道在最后一刻，不把我丢下！”

风停了。飞行器的红光暗了暗，没再发射光刃，也没再说话。

王豆豆捡起地上的悬浮器碎片，一片一片往口袋里塞，动作很慢，很轻。“我要把它拼起来。”他说，“等找到雪，我拉着它跑。像真正的雪橇犬那样。”

王磊没说话，只是帮他捡起一块更小的碎片。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口袋里的碎片硌着腰，像二哈还在偷偷用爪子挠他。

王豆豆摸了摸口袋，突然笑了，带着泪：“傻狗……早知道你怕被扔，我就早点告诉你，我不会卖你的。就算你不会拉雪橇，就算你总往水坑里跑，就算你……把我吊在风筝上，我也不卖。”

风里，好像有个调皮的声音在应：“拉钩。”

这次，王豆豆用力点头，对着空气说：“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