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的最后，是段模糊的对话，像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
“养熊啊……熊能表演，能拉货，性价比比这傻狗高多了。”
“那这二哈咋办？”
“扔了呗。中国人不是爱养这玩意儿吗？说不定碰上个傻子，还能卖俩钱。”
王豆豆攥着碎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原来它被丢到这片草原，不是意外，是被当成“不值钱的废品”，随意扔给了“可能会要它”的中国人。
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带着刺鼻的酸味——是外星人飞船掠过大气层留下的酸雨，砸在皮肤上像细小的针在扎。
王豆豆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岩石下，有个灰扑扑的影子在发抖。是刚被丢过来不久的二哈，左后腿还缠着渗血的布条，被酸雨一淋，疼得直抽气，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呜咽。
那时候的它，还不会说人话，只会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像只被雨打蔫的拖把。
王豆豆跑过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笨拙地罩在它身上。酸雨打在衣服上，发出“滋滋”的响。
二哈愣了愣，突然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滚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像是在学说话。
雨越下越大，王豆豆抱着它躲进岩石缝。就在酸雨滴穿外套，打在它背上的瞬间，二哈突然抬起头，抖了抖耳朵，用还很生涩的人语说：
“我会说话了。”
它疼得浑身发抖，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星星：“我准备了108招整蛊你的方式……等雨停了，就用第一招。”
王豆豆当时没听懂，只觉得这狗真傻，都疼成这样了，还想着怎么捣乱。他用袖子擦去它身上的雨水，说：“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二哈却不听，非要掰着爪子数：“第一招，把你的鞋带系在石头上……第二招，在你饼干里撒草籽……第三招……”
它数到第十五招时，疼得晕了过去，爪子还保持着掰着的姿势。王豆豆抱着它，听着外面酸雨的嘶嘶声，突然觉得，这108招，更像是它活下去的理由——只要还能想出整蛊他的办法，就还有力气撑过这场雨，撑过被丢弃的疼。
后来它醒了，果然没忘，第二天就把王豆豆的鞋带系成了死结，看着他跳着脚骂“碳基哈士奇”，在旁边笑得直打滚。
此刻，酸雨又开始下了，王豆豆却没躲。酸液打在脸上，他想起二哈在岩石缝里数招式的样子，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混着雨水滚下来。
“你哪有108招？”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幕喊，“你顶多想出37招！剩下的都是瞎编的！”
“你说要在我枕头底下塞毛毛虫，结果自己先被毛毛虫吓跳起来！”
“你说要把风筝线绑在我脚上，结果风筝飞跑了，把你拖了二里地！”
雨里没有回应，只有酸雨砸在地面的声响，像谁在偷偷笑。
王豆豆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你说等凑齐108招，就教我西伯利亚话，说那是‘胜利的咒语’……你骗人。”
他蹲下来，任由酸雨打在背上，轻声说：“其实我知道，你哪是想整我。你是怕我也把你扔了，怕我觉得你没用……所以才拼命想办法，让我记住你。”
108招，不是整蛊清单，是它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手——你看，我虽然傻，虽然疼，虽然被人当废品扔了，但我能让你笑，能让你骂，能让你……别丢下我。
酸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一点光。王豆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二哈消失的方向，认真地数：
“第一百零九招，等我找到你喜欢的肉干，吊在风筝上，让你够一整天。”
“第一百一十招，我学西伯利亚话，学不好你不许笑。”
“第一百一十一招……”他顿了顿，声音很轻，“你回来，好不好？”
风卷着雨后的潮气过来，带着点青草的味道。王豆豆仿佛又听见那个欠揍的声音在说：“这招不算！得我想的才算！”
他笑了，对着空无一人的草原，轻轻说：“那你回来想啊。我等着。”
总有一天，雨会停，天会晴，那个说要整蛊他108招的傻狗，会踩着阳光跑回来，用它的第一百零九招，撞进他怀里。
他信。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