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

巷子深处的铁皮桶还在冒黑烟，是昨晚最后一堆篝火的余温。林野把半块压缩饼干掰成四份，指尖沾着的灰蹭在饼干边缘，像给碎屑镶了圈黑边。

“我不饿。”陈冬把饼干推回去，他的左手腕缠着浸血的校服袖子，那道被外星生物“骨刺”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十二岁的女孩咬着牙，另一只手攥着根磨尖的钢筋，钢筋顶端沾着深绿色的黏液，是他们昨晚从仓库拖回来的“战利品”——外星幼体的残骸。

“吃。”林野把饼干塞进她手里，转头看蜷缩在纸箱堆里的小满。七岁的男孩脸色发白，怀里紧紧抱着个破布娃娃，那是他姐姐留下的。三天前，姐姐为了护他，被突然从墙里钻出来的外星生物拖走了，只留下这个娃娃。

“哥，它会不会再来？”小满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巷子口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那些外星生物像流动的墨汁，能融进任何阴影里，只有在攻击时才会露出带着倒刺的触须，或者喷出腐蚀皮肤的酸液。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消防斧。斧刃上的缺口是前天砍外星生物时崩的，那东西的外壳硬得像生锈的铁板。他十五岁，是这伙孩子里最大的，自从三天前大人们突然消失——有的在做饭时凭空不见，有的在开车时连人带车蒸发——他就成了这几条巷子里七个孩子的主心骨。

现在只剩三个了。

“得去东边的超市。”陈冬突然开口，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昨天搜的药快用完了，我的伤……还有小满的退烧药。”

林野点头。超市在三条街外，他们上次去还是两天前，当时还能看到其他孩子的脚印，现在估计只剩下外星生物的黏液痕迹了。

出发时，林野走最前，陈冬护着小满走中间。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驱不散空气里那股铁锈混着腐烂的怪味。经过第三个路口时，小满突然指着墙根小声说：“哥，那是……”

墙根的阴影里，有个蓝色的书包半露着。林野认出那是赵阳的书包，那孩子比他小两岁，总爱炫耀书包上的奥特曼贴纸。他走过去，刚想把书包拽出来，阴影里突然窜出一条带着吸盘的触须，直奔他的脸。

“小心！”陈冬把钢筋捅过去，触须被钉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嘶鸣。绿色的黏液顺着钢筋流下来，烧得她手背上的皮肤滋滋作响。

林野挥斧砍断触须，拉着陈冬后退。阴影里又钻出两条触须，这次它们没攻击，只是在地上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是赵阳……”小满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昨天说要来找奥特曼贴纸……”

林野咬着牙，拽起两个孩子往旁边的楼道跑。外星生物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它们似乎被激怒了，阴影开始像潮水一样漫过来，吞噬着墙壁和地面。

楼道里弥漫着灰尘，他们躲在二楼的楼梯拐角。陈冬靠在墙上喘气，手背上的皮肤已经红肿起泡，她却像没感觉似的，只是盯着林野：“斧头给我，你带小满去超市，我断后。”

“闭嘴。”林野的声音发紧，“我们一起走。”

“我的伤拖不动了。”陈冬笑了笑，那笑容在布满灰尘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你得让小满活下去，他是最小的。”她把钢筋塞给林野，自己捡起地上一根断了的桌腿，“记得拿退烧药，要草莓味的，他不爱吃苦的。”

楼下传来触须拍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林野看着陈冬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眼睛此刻很亮。他突然想起大人们没消失的时候，陈冬总爱跟他抢篮球场，每次输了就梗着脖子说“下次一定赢你”。

“走！”陈冬推了他一把，转身冲下楼，桌腿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在敲鼓。

林野咬着牙，抱起吓得发抖的小满，往天台跑。身后传来陈冬的喊声，还有外星生物的嘶鸣，然后是一声闷响，什么声音都没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人眼睛发涩。林野把小满藏在水箱后面，自己趴在边缘往下看。阴影已经退了，楼下的地面上，只有那根断桌腿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旁边是一小摊已经发黑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小满拉他的衣角：“哥，陈冬姐姐……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林野没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远处的超市招牌还亮着一半，像只眨着的眼睛。他站起身，握紧了钢筋，上面还沾着陈冬留下的黏液痕迹。

“走，去超市。”他说。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暖不了那片被余烬覆盖的土地。巷子里的铁皮桶还在冒黑烟，像个沉默的墓碑，记着那些没能长大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