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信号在舱内亮起时,克拉夫正盯着翻译屏上的字符发呆。
刚才那首地球歌谣的声波图谱还在后台运行,AI自动匹配了最接近的语义——“鲁冰花”,注释栏里跳出一行小字:“某些地球文明中象征母亲的花,多生长于故乡的田野。”
母亲。故乡。
克拉夫的触须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它想起孵化舱里那道模糊的光影,想起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指挥台里那个总是把“族群”挂在嘴边的苍老声音。可那些记忆都像隔着层雾,远得抓不住。
它们的种族早已进化到不需要“母亲”这个个体,繁衍靠基因库,成长靠数据灌输。“故乡”更是个虚无的词,母星在百年前的战争中变成了碎石带,它们这些星际舰队的成员,生来就只知道“任务”和“疆域”。
可屏幕上的歌词还在一行行刷新:“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那些简单的音节组合在一起,像带着温度的藤蔓,悄悄缠上了它从未有过波澜的感知中枢。它仿佛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地球幼崽,坐在开满蓝色花朵的田埂上,仰着头数星星,眼泪掉在花瓣上,把花打湿了。
“难听死了”——刚才它是这么吼的。可现在再回想那旋律,童声里的委屈,女声里的哽咽,分明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一滴透明的液珠突然从它的复眼角落滚下来,砸在操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克拉夫愣住了。它从未流过这种东西。手册上说,它们的生理结构里没有“泪腺”这个器官,情绪波动只会导致能量读数异常。
可这滴液体是热的,带着点微涩的味道,顺着金属外壳往下滑,像在替它说出一句说不出的话。
远处传来战友的呼唤,休息时间快结束了,讨伐地球的指令随时可能下达。克拉夫赶紧抹掉那滴液体,关掉翻译屏,重新摆出坚硬的姿态。
只是再看向舷窗外那片越来越近的蓝色星球时,它的触须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原来那首歌,唱的是连它们这种“进化完全”的种族,都藏在基因最深处的,连自己都忘了的东西。
舱内的冷白光依旧刺眼,可克拉夫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柔软的、带着花香的东西,跟着那首歌的余韵,悄悄钻进了这冰冷的金属壳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