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久渺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下楼没看见陆晋和钱苍,只有古月娜坐在餐桌上打着哈欠看手机,唐舞麟在厨房做饭。
“大苍他俩回美洲了,”古月娜道,唐舞麟端着豆浆和油条从厨房出来,“最近太平洋上没有大型气候灾害,我开了道时空门就给他俩扔回去了。”
“你吃口饭,然后穿衣服。咱们领着你唐叔回古昼区。”
向久渺熬到零点,现在仍在迷糊。他张嘴咬了一口油条——像私家厨房炸的——不会是唐舞麟做的吧?
有点恐怖了,他想着,唐舞麟好像在母星那边同时是史莱克学院、唐门的领导人,还是DLSE联盟的高层,然后在地球上给妻子炸油条……爱情真可怕。
这回换唐舞麟开车了,向久渺在第二排补觉,能隐隐约约听见夫妻俩在前面聊天。
“地球挺冷。”
“没修复完毕,地球人太能破坏,三十年了也没把地球彻底治好。”
“什么时候回东北?”
“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去,太冷了。回去也只能待几天。”
“走破空道呢?”
“那倒是会快一点。咱们肯定是不能坐飞机和火车了,疫情刚过,恐慌还没消完全。”
“走破空道应该一天就能到。”
“孩子们谁离地球近一些?”
“嗯……轩宇他俩吧,他们上个月去了重生星,应该还没走。”
“那待会儿给他们打个通讯,问他们来不来地球体验一下过年……”
他最后听不真切,闭上眼彻底睡着了。
唐舞麟从后视镜看到单薄的少年闭着眼垂下了脑袋,估计应该是睡着了。他扭头悄悄问古月娜:“这是向灵的儿子?”
古月娜点头。
他又开口,这次声音压得更低,“向灵……”
向灵,他们都知道是谁——向久渺的生母,前任江家家主江步玉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她是地球之灵,相当于地球位面的位面之主,即使地球本身是极为独立的位面,位面之主也代表了位面的生命之力。
银发女人轻叹道:“死了,去年夏天和江步玉一起,被白昼在岩魔涧杀了。他们……他们以为白昼自己一个人在地狱原野好对付,也没告诉我。”
“尸骨无存,形神俱灭。”
“夜刃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剩残魂了,甚至不能和人交流。江步玉的回北京不到一周就消散了,向灵的还好一些。但即使已经成功唤醒,她现在也只能待在无灵科学院,说不了话、凝不了形。”
“最多能撑一年。”
唐舞麟转弯拐到另一条街,“我记得这孩子以前叫江雪羽的……”
“向灵他俩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把他藏着,始终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很多人偷偷地说是他晦气,江家才不肯让他露面。”
“他们走之前阿渺已经学了一点六小寅指算法,算出来‘空芒’,占卜也占得是大凶。他知道向灵他俩会死,举行葬礼的时候看不出来悲痛。白昼就操控了舆论,推波助澜地说他用邪术诅咒了自己父母……”
古月娜说不下去了。
“……我把他接走,改名换姓,清除江宅附近所有摄像头,然后把江宅归到我名下;他远在黔州的姑姑江亭冉也被白昼弄死了,我便把他弟弟江冰翼的记忆修改,然后纳进暗夜卫队。”
良久,唐舞麟轻声说:“那就把他当我们自己的孩子,这么苦,也算……帮联盟还向灵的恩情了。”
“我打算让他成为银龙,秋天的时候他已经封了雪羽十八,之前让你锻造的‘碧落’也在他身上。”
“我永远相信你的决定,”男人道,“他们都说你在地球这么些年变了很多,但我觉得,你还是我强大而冷静的……老婆。”
古月娜脸上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没了,她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回东北过年的时候带着他,你这半个月在月宅待着吧,要是想出去溜达也可以,别感染了就好。”
“我这体格也能感染?”
“我都要打疫苗呢。”
回到江宅一打开电脑,向久渺就发现作业群里全是大文档,语文一周两套卷,数学两套,英语两套……最后各科加在一起一周要写九套卷子!
向久渺盯着电脑屏幕发懵。
认真的么……他瘪着嘴,深刻地感受到了初中生活的残酷——一周九套卷子,还有数学英语网课。他眼睛一闭,不管了,写!
他就这样连写带玩的度过了上半个月,长假里他有时几天也想不起来写日记,只好想起来了就把一篇日记写的特别长。
步捌和闻贰都不来月宅了,天太冷,从侍智能机器体在户外待不了很久。只有岑玖偶尔到古昼区一趟,把采购的早餐面包和蔬果肉类放下,再匆匆地回暗夜卫队总部大楼。
向久渺每天去月宅吃饭,大多时候唐舞麟下厨,古月娜来兴致了也会做一顿饭。他和古月娜都没提起暗夜卫队和江北娴的事,但他清楚这件事十分重要。
在江北娴拜访江宅的次日,古月娜就联系了几十个人的家长说明来意。大多住在古昼区的家庭都很平凡,古月娜担保了孩子们的安全和学业之后,没有人敢向地球负责人提出异议。
向久渺怀疑古月娜早就预见到了结果,以至于第三日她已经准备好了场地——在离青溪不远的一处大院。说是大院,实际上不光能说是大,看着至少有一个小商场的占地面积了。院子正中间是主屋,一楼作为大堂。古月娜在征求孩子们的意见后命名为“逍遥堂”,院子叫“南北大院”。而考虑到盟主是江北娴,暗夜卫队又有九部,将这个小组织命名为“九星北盟。”
侧面的一处屋子里画着觉醒法阵,古月娜让孩子们一个个走进去测试,惊讶地发现有几个人早就觉醒了武魂,只是魂力很低,大概是完全不知道修炼,只会无意吸收天地间游离的力量。剩下的人有五分之四都在法阵里觉醒了武魂!
向久渺知道觉醒魂力的概率目前在地球上是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他们招来的一批青少年觉醒的概率如此之高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他不知道古月娜给了那些人什么考验——即使他就站在旁边看也看得一头雾水——她只是把食指放在每个孩子的眉心上,手指就泛起淡淡的银光,随后她点点头说出结果。
“通过。”
“通过。”
“通过。”
……
按照古月娜的标准,小孩们被筛了一遍,分成了三个等级——万易、探论和布客。向久渺猜测标准大概是武魂的潜能、心智成熟度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临走的时候,暗夜卫队来了一个北澜部的暗夜卫教所有人修炼。孩子们盘腿坐在大堂里,按照他的方法试着运转体内刚刚多出来的陌生力量。向久渺抱臂站在旁边,顺便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运转的魂力。
他的双生武魂,主要用的还是从向灵那里传下来的银月魔,第二武魂深渊之眼很少被他调动。向久渺作为地球之灵的儿子,对于天地灵气的吸引力极高,修炼速度几乎是寻常人的近十倍。
要知道,他现在十一岁,银月魔已经五环,深渊之眼也有两环,这在斗罗母星都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才恢复生机三十年的地球。
所以向久渺不能暴露自己的修为,太过惊世骇俗。刚刚其他人坐下的时候还问他怎么不坐,他就用了个障眼法,露出了他银月魔的前三个魂环——紫、紫、黑,引起了一小阵惊叹。
古月娜偶尔会教他一点小术法,障眼法、掩盖气息、隐身之类的,她说等过段时间唐门到地球上开分部,他就可以去学唐门的六大绝学。
他看着眼前努力运转体内魂力的同伴们,无声地露出欣慰的笑容。沈恭明和索临悠这两个小孩以前就是魂师,运转得还算轻松。江北娴武魂是独犭谷,一种威风凛凛的大型兽,此刻正随着江北娴魂力的运转而闪现虚影。
弄完已经下午四点多,但没有一个人走时不兴奋——魂师、魂力这样的事,居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向久渺目送着最后一拨人难掩激动地走出院子,大门无风自动,砰地合上。
一个人从大堂后门进来走到他身旁,正是一脸踌躇的东方绥。
“你什么意思?”
向久渺扭头看他,“大姐不会主动纳你进北盟,就算母亲硬塞,他们也不会和你有很好的配合。关于你,母亲和我另有安排。”
东方绥跟着他走上楼梯,上到主屋二楼的休息室。向久渺弯腰在柜子抽屉里翻找东西,感觉到身后东方绥一直盯着他的脊背。
他往身后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翻找,最终手里握着一张纸牌,直起身来。
他把纸牌递给东方绥,东方绥一看,是一张红心二。
“你应该知道贺江年,小学的时候和他同班吧,”向久渺往后一靠,倚在墙上,“他是白邪昼的人,而你要做的是打入白邪昼内部,当个卧底——不刺激么?”
高大的少年沉默了。说真的,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会这样混过去——抽烟打台球混社会,以后凭着魂力当某个巷子的霸主——而不是有机会去试试当忍辱负重的英雄。
“我,行吗?”他开口,“万一,万一我背叛了你,背叛了你们,我——”
向久渺眯着眼打断了他,“我相信你,母亲也相信你。你的状态就是绝佳的——不好好学习,没出路,做着找个歪门邪道当一方雄踞王者的白日梦的不良少年——我是白昼我就信了。你几乎是本色出演,白昼最喜欢告诉别人他能帮他们山鸡变凤凰。”
东方绥脸色稍微有点黑,被人这样说,就算有大半都是实话他还是心里不舒服。向久渺扫他一眼,噗嗤笑了,“哥,别这么脆弱。等你做成了回来,你就是救赎自己帮助别人的典范,暗夜那边要好好歌颂的。”
他嘴角仍勾着笑,拉下房间一侧投影的幕布,一声脆响后,幕布上出现了一座宏大宫殿式建筑的图像。
“疫情危机很快就会解除,到时候沉寂了两三年的娱乐会重新活跃。前门大街上最近正智能建造的安庭狂欢城就是例子,但是事实上我们调查了,它是白昼设的隐秘据点。”
“白昼一定会让年纪小的成员去管理这个地方,毕竟年纪小好控制也不敢和周围杂七杂八的势力起冲突,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抢这个安庭狂欢城的管理权。如果你成功加入进去了,那么我们已知的年纪小的就是你、贺江年、常云夏、禹天明和江祁朝。贺江年常云夏江祁朝可以都排除,贺江年野心太大、常云夏心高气傲、江祁朝只适合当军师。而禹天明家中经商,很可能和你有竞争,不过……”
向久渺换了下一页幻灯片,幕布上显示出一群社会青年蹲在墙根抽烟的监控照片,“当地有个黑帮,你可以告诉白昼你有信心为己方添几条土著走狗,白昼有很大概率就这点觉得你远远比禹天明适合。毕竟安庭狂欢城最主要的用途是据点,增加收入只不过是顺带的,他又不管你到底能赚多少钱。”
东方绥想了一会儿,举起掌心的纸牌,“那这个?”
“啊,红心二,”清瘦的少年笑了,“据情报显示,安庭狂欢城会分走一部分地下黑场的生意并划出一块地方当赌场。由于不能明晃晃地开,他会给人发通行证,”幕布切换到一张木牌的照片,“就是这个东西。然后大门口有一个钉子,每晚七点要挂纸牌,赌场关闭的时候挂草花,开放的时候挂红心。”
“我们研究了一下,推算出白昼不管这个纸牌放置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呃,他事情很多。所以你认为安全到可以接头或者你有很紧急的情报要告诉我们时,就挂红心二。我们的人看见了就去找你。”
东方绥颔首,“明白,但为什么是红心二?”
向久渺耸耸肩,“没有为什么,你就当是瞎挑的吧。”
“告诉我,”少年上前一步,“你必须告诉我,我想知道。”
“你如果非要知道……”向久渺背对着他关闭投影机,“……那我告诉你,‘红心二’就是‘二心’——你知道什么是‘二心’吧。”
东方绥的脚步停住了,顿时如坠冰窟。
“二心”,月夫人根本没那么放心他,隐隐地在警告:如果你有二心,你觉得我和白昼谁先发现?谁先弄死你?
眨眼间,他背后已经冒出一层冷汗,他终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翻身机会,如果错踏一步也会变为万丈深渊。
向久渺收拾好,领着他走出南北大院。初冬的寒风呼呼地刮在他俩脸上,刮得生疼。向久渺在狂怒的风声里问:“你跟我一起走?”
东方绥点头时还在发抖,待坐进向久渺的飞艇里他才暖和起来。“天选是谁?”
“只能告诉你一个,挑个高的还是个矮的?”
“个高的。”
“洛遥。”
东方绥刚才被吹得发傻,下意识道:“没看出来他运气多好啊。”
“是啊,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