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试看。"最终他低声说。
钟离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魈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那只手。钟离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将他拉了起来。那一刻,魈突然好奇,二十多岁的钟离老师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第二天的辩论赛,魈如约出席。当他穿着整齐的校服走上辩台时,台下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
"看,那就是校长特别关照的学生..."
"听说他现在还住在校长家..."
"凭什么啊,不就是成绩好点..."
魈的手指紧紧抓住辩台边缘,指节泛白。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评委席上找到了钟离。老师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金棕色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一刻,魈突然想起昨天钟离说的话——"如果实在紧张,就看我在哪里"。
辩论开始后,魈的表现出乎所有人意料。他逻辑清晰,引经据典,反驳对方论点时犀利而不失风度。当对方辩手引用尼采的"超人哲学"来支持英雄主义时,魈冷静地回应:
"尼采所说的'超人'恰恰是超越英雄崇拜的个体。真正的强者不需要被奉为英雄,正如真正的教育不是塑造偶像,而是点燃火焰——这正是我们学校一直倡导的理念。"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钟离,看到老师嘴角微微上扬。
最终,魈的班级以压倒性优势获胜。赛后,同学们围着他欢呼庆祝,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太棒了",还有人嚷嚷着"必须庆祝一下"。魈勉强应付着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感觉比辩论本身还要疲惫。
正当他准备找借口离开时,耳边飘来几句刺耳的议论:
"装什么高冷,不就是仗着校长撑腰..."
"听说他父母死了,校长可怜他才..."
"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什么特殊关系..."
魈的身体瞬间僵住了。那些话语像锋利的刀片,精准地剜开他结痂的伤口。周围的欢声笑语突然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抱歉。"他硬邦邦地说,推开围在身边的同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
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肺部的灼痛迫使他停下。他发现自己站在学校最偏远的角落——一块被废弃的小花园,杂草丛生,几乎没人会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斑驳的围墙上。
他蹲下身,抱住膝盖,任由那种熟悉的窒息感淹没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多努力,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校长的特殊照顾"?为什么他的存在本身仿佛就是一个错误?
"原来你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魈没有抬头。脚步声渐近,最终停在他身边。钟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沉默蔓延。
"我不是您应该负责的项目。"最终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您不必这样...追着我跑。"
钟离在他身边蹲下,西装裤腿沾上了泥土,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谁说你是我'负责的项目'?"
"我听到您和教导主任的谈话。"魈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关于'教育者的责任与界限'。"
钟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所以你才突然疏远我。"
魈别过脸去:"我不想成为您的负担。我知道您只是...出于责任才帮助我。"
"魈,"钟离的声音异常严肃,"看着我。"
少年不情愿地转过头。夕阳的余晖为钟离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
"是的,作为教育者,我们有责任关心每个学生。"钟离一字一句地说,"但请你相信,没有人会为了一份'责任',半夜去便利店找打工的学生,不会收留他在自己家里,不会..."他停顿了一下,"不会在他逃跑时追到这种地方来。"
魈的眼睛微微睁大:"那...为什么?"
"因为是你。"钟离简单地回答,就像昨天在厕所隔间前一样,"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太过简单,又太过复杂。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钟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他一起看着夕阳慢慢沉入围墙后面。
"辩论赛...我们赢了?"良久,魈小声问道。
钟离微笑:"压倒性胜利。你的表现非常出色。"
"那些话...您也听到了吗?"
"听到了。"钟离的声音冷了下来,"学校会处理这种恶意中伤。"
魈摇摇头:"不必了。他们说的...某种程度上是事实。您确实给了我特殊照顾。"
"那么,"钟离转向他,"你希望我停止吗?不再关心你的饮食起居,不再在意你是否参加活动,就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保持距离?"
这个问题像一把双刃剑,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受伤。魈咬住下唇,无法说出"是",也不敢说"不是"。
钟离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抬起魈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魈。我关心你,不是因为同情或责任,而是因为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要关心。这或许不公平,但感情从来不讲公平。"
魈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钟离的眼神太过炽热,话语太过直接,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我...不明白。"他诚实地说。
"没关系。"钟离松开手,站起身,"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要不要去吃点东西?辩论很耗体力。"
魈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站了起来。当他们并肩走向校门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