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开江南七怪的追杀,陈玄风带着梅超风一路向北,穿过雁门关,踏入了广袤的漠北草原。
这里的风比江南烈,吹在脸上像刀割;这里的雪比桃花岛冷,落在身上能冻透骨髓。可梅超风却觉得,这是他们离开桃花岛后,最安稳的一段日子。没有江湖人的指指点点,没有医者的避之不及,只有无垠的草原和漫天的星斗。
他们在一条名为“克鲁伦河”的河畔扎了个帐篷。陈玄风用带来的银两,从牧民手里换了些牛羊和皮毛,每天清晨出去打猎,傍晚回来就给梅超风讲草原的样子——“今天看到一群黄羊,跑得比马还快,毛是浅金色的,像你以前戴的那支银步摇”“河边的芨芨草长得比人高,风一吹,沙沙响,像桃花岛的竹林”。
梅超风总是坐在帐篷门口,手里摩挲着那片从陈玄风胸口割下的人皮(后来她才知道,他早早就把经书内容刺在了胸口,以防遗失),听着他的描述,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草原画卷。她的耳力越来越敏锐,能听出三里外马蹄的数量,能辨出风中夹杂的猎物气息,甚至能凭陈玄风脚步声的轻重,判断他今天有没有打到好东西。
“贼汉子,教我唱你小时候唱的歌吧。”一个雪夜,梅超风靠在他怀里,听着帐篷外的风雪声说。陈玄风愣了愣,他自小是孤儿,哪有什么小时候的歌?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那是桃花岛弟子练剑时,黄药师偶尔会吹的笛音,他记了个大概。
梅超风跟着哼起来,跑调跑得厉害,却笑得像个孩子。“真难听。”她笑着说,眼泪却掉了下来,“要是师父也在就好了,他吹的笛子,比这好听一百倍。”
陈玄风沉默了。他知道,她心里始终念着桃花岛,念着那个虽严厉却给了她新生的师父。他从怀里掏出个用草原狼骨磨成的簪子,簪头刻着朵简单的桃花:“等开春,我们就回中原。找个机会向师父认错,哪怕他打我们骂我们,只要能让我们回桃花岛……”
“回不去了。”梅超风轻轻打断他,指尖抚过狼骨簪上的桃花,“我们偷了经书,害了师弟,师父他……不会原谅我们的。”
那个雪夜,他们第一次没有提《九阴真经》,没有说江湖恩怨,只像对寻常夫妻那样,聊着开春后要种些什么,聊着要不要养条牧羊犬。帐篷里的火盆烧得很旺,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仿佛能把外面的风雪都挡在世界之外。
可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得像场梦。
转年开春,他们正在草原上放牧,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七匹,轻重不一,其中一匹马蹄声格外急促,是韩宝驹的千里追风驹!
“他们来了。”梅超风的脸色瞬间白了,手紧紧抓住陈玄风的衣袖。陈玄风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变得凌厉如刀:“别怕,这次我护着你。”
江南七怪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骑着马,呈扇形包抄过来,柯镇恶的铁杖在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朱聪的折扇“唰”地打开,韩小莹的越女剑闪着寒光。
“黑风双煞,你们逃到天边,也躲不过今日!”柯镇恶的声音像寒风刮过冰面。陈玄风将梅超风推到帐篷后面,沉声道:“你先躲进帐篷,我去会会他们!”
“我不躲!”梅超风反手抓住他,“要打一起打!”她的指尖扣着三枚透骨钉——这是她这半年来,用草原上的硬木和毒药仿制的,“我听得出他们的位置,朱聪在东,韩宝驹在西,张阿生……他的心跳最响,在正南!”
陈玄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一热,握紧了她的手:“好,一起打!”
话音未落,韩宝驹的马已经冲了过来,铁鞭带着风声抽向陈玄风面门。陈玄风侧身避开,五指成爪,抓向马腿。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将韩宝驹甩了下来。与此同时,韩小莹的剑刺向梅超风,剑风破空,声音尖锐。梅超风听声辨位,身形如鬼魅般避开,反手一爪抓向韩小莹手腕。
“好诡异的身法!”韩小莹惊呼着收剑,却还是被爪风扫到,衣袖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张阿生提着铁扁担冲了上来,他的扁担舞得虎虎生风,带着千钧之力砸向陈玄风。陈玄风不敢硬接,借力向后一跃,却被朱聪的石子打中后背,闷哼一声。南希仁趁机从怀里掏出几块石头,精准地掷向陈玄风的膝盖,全金发则绕到帐篷后面,想偷袭梅超风。
“后面!”梅超风大喊一声,反手一爪拍向身后,正与全金发的短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这场混战,从清晨打到正午。草原上的积雪被踩得稀烂,混着血迹,变成了肮脏的红泥。陈玄风身上添了数道伤口,左臂被韩小莹的剑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梅超风的耳朵被朱聪的石子擦伤,流着血,听觉也迟钝了几分,好几次险些被柯镇恶的铁杖击中。
江南七怪也不好受。张阿生的铁扁担被陈玄风一爪打断,肋骨断了两根;韩宝驹的马被废了一条腿,只能徒步作战;朱聪的扇子被梅超风的爪风撕成了碎片。
“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柯镇恶捂着流血的额头,喘着粗气,“黑风双煞,你们若肯交出《九阴真经》,再自废武功,我可饶你们不死!”
“做梦!”陈玄风咳出一口血,却笑得桀骜,“有本事,就来拿!”他将梅超风护在身后,十指弯曲,爪风再起,眼底是玉石俱焚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哭声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蒙古袍的小男孩,正躲在不远处的羊群后面,吓得瑟瑟发抖。那是附近牧民家的孩子,名叫郭靖,跟着父亲来看羊群,没想到撞见这场恶战。
“靖儿,快走!”远处传来一个蒙古汉子的呼喊,却被韩宝驹拦住。
陈玄风分神的瞬间,张阿生忍着剧痛,举起断了的铁扁担,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他的后背!“贼汉子!”梅超风尖叫着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却被陈玄风一把推开。
“砰”的一声闷响,铁扁担结结实实地砸在陈玄风背上。他踉跄着向前几步,喷出一大口鲜血,却反手一爪,洞穿了张阿生的胸膛。
“阿生!”江南七怪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扑上来。陈玄风转身想护着梅超风撤退,却没注意到那个叫郭靖的小男孩——他被眼前的血腥吓得大哭,抓起身边一把牧民用来剥羊皮的匕首,凭着一股蛮劲,朝着陈玄风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那匕首很短,却异常锋利。陈玄风只觉腹部一凉,低头看去,匕首的尖端从肚脐穿出,带着滚烫的血。他这才想起,自己练《九阴真经》时急于求成,强行打通经脉,导致肚脐成了罩门,寻常刀剑难伤,却最怕这种阴柔的偷袭。
“贼汉子!”梅超风疯了一样扑过来,抱住他软倒的身体。陈玄风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抬手摸摸她的脸,手却在半空中垂落。
“陈玄风!”柯镇恶怒吼着,铁杖再次挥来。梅超风抱着陈玄风的尸体,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得像狼嚎。她猛地站起身,双目虽盲,却仿佛能射出刀子,十指成爪,不顾一切地扑向江南七怪。
她的爪法比之前狠厉十倍,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朱聪被她一爪抓瞎了一只眼,韩小莹的肩头被撕开一道口子,连柯镇恶也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可她终究内力不济,又悲痛过度,渐渐不支,被柯镇恶一脚踹倒在地。
“杀了她!为阿生报仇!”韩宝驹嘶吼着。柯镇恶的铁杖高高举起,却在看到梅超风死死抱着陈玄风尸体的样子时,犹豫了。
那女人的脸上没有泪,只有血,可那空洞的眼睛里,翻涌的绝望比任何哭声都让人窒息。
“我们走。”柯镇恶最终放下了铁杖,声音疲惫,“阿生的仇……报了。”
江南七怪拖着张阿生的尸体,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慢慢消失在草原的尽头。草原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和梅超风的呜咽。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索到陈玄风的胸口,那里的皮肤下,藏着他们用性命换来的《九阴真经》。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那片人皮,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贼汉子,你说过……要当我的眼睛……”她抱着冰冷的尸体,一遍遍地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风吹散在漠北的孤烟里。
夕阳西下,将草原染成一片血红。梅超风没有哭,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不仅没了光,连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