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夜里的伞

入秋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混着教室里收拾书包的喧闹，像一锅沸腾的水。陈鹿扒着窗户往外看，校门口挤满了举着伞的家长，五颜六色的伞面在雨幕里晃成一片模糊的色块。

“没带伞？”

身后传来林砚的声音，陈鹿回头时，正撞见他把折叠伞塞进书包侧袋。林砚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边缘的抽绳垂在胸前，被窗外透进来的雨光映得发浅。

“嗯，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没雨。”陈鹿挠了挠头，指尖蹭到被雨气打湿的窗沿，有点凉。他看着雨幕里穿梭的人影，心里盘算着是冲出去淋成落汤鸡，还是等雨小些再走。

林砚没说话，只是低头拉拉链，金属拉链“咔嗒”一声扣上。他背起书包往门口走，经过陈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一起？”

陈鹿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伞够大。”林砚补充了一句，目光往窗外瞟了瞟，耳尖在走廊的灯光下泛着点薄红。

雨比刚才更大了，风卷着雨丝斜斜地打过来，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带着深秋的凉意。两人共撑一把黑伞，肩膀挨着肩膀，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伞面不算小，却还是有细碎的雨珠钻进来，落在陈鹿的校服袖子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让林砚多占点伞下的空间，却听见对方轻轻“嗯？”了一声，胳膊肘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了靠，把伞又往他这边倾斜了些。

“你伞往那边去点，都淋湿了。”陈鹿看着林砚左肩的校服被雨水打湿，深色的痕迹正慢慢晕开。

“没事。”林砚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点闷，“我这边挡得住。”他说着，又把伞柄往陈鹿手里塞了塞，“你扶着点，风大。”

伞柄上还留着林砚的温度，温热的，透过微凉的塑料传过来，烫得陈鹿指尖发麻。他偷偷往旁边看，能看见林砚垂着的眼，睫毛上沾着点雨雾，像蒙了层细纱。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把周围的喧嚣都隔在外面，伞下的空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两人踩着水洼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敲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走到巷口那棵老樟树下时，林砚忽然停下脚步。陈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树底下蹲着只流浪猫，浑身的毛被雨水打湿，缩成小小的一团，正瑟瑟发抖地往树根里钻。

“等一下。”林砚把伞往陈鹿手里一塞，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弯腰跑向那只猫。他的连帽衫很快被雨水打透，浅灰色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陈鹿举着伞追过去时，正看见林砚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起来。那只小猫大概是受了惊，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却被他轻轻按住后颈，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话少的转学生。

“附近有个纸箱，我早上看见的。”陈鹿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尽量遮住两人和那只猫，“先找个地方让它躲躲雨。”

他们在巷尾的杂物堆里翻出个破纸箱，林砚从书包里抽出几张干净的草稿纸，仔细铺在箱底，又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裹在小猫身上。浅蓝的校服上还带着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雨水的湿气，有种很干净的味道。

“这样应该能挡挡雨。”林砚蹲在纸箱前，看着小猫蜷在衣服里发抖，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耳朵。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脖颈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

陈鹿看着他被打湿的连帽衫，忽然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条备用毛巾，是打球时擦汗用的。他赶紧翻出来递过去：“擦擦吧，别感冒了。”

林砚接过去，胡乱擦了擦头发，额前的碎发被揉得乱糟糟的，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抬头看陈鹿时，眼睛亮得惊人，像落了雨的星星：“谢了。”

雨还在下，伞下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雨声慢慢发酵。陈鹿看着林砚被雨水洗得更显干净的侧脸，看着他校服外套包裹着的纸箱，心里那只乱撞的小鹿突然安静下来，却又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原来有人把温柔藏在沉默里，像这雨夜里的伞，不声不响，却把所有风雨都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