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喘着粗气跪在瓦砾堆前，发髻散乱露出半截断簪。我抹去谢景行睫毛上的血珠，指尖触到他颈侧几不可察的颤动。他胸膛起伏微弱得像是随时会停，却还在呼吸。
"北门有马车等候。"阿芜接过谢景行时声音发抖，手指碰到他胸前伤口，血迹立刻染红了她袖口。
月光掠过她手腕，我突然想起今晨她为我梳头时那支雕花银簪。当时她说新打的首饰，要试试配不配我的朝服。此刻那支断簪分明和袖中藏着的半截严丝合缝。
梅九娘的血迹在青砖上蜿蜒成蛇形，拐角处多出几道凌乱脚印。破碎的琉璃宫灯里残留半截红烛，照见墙皮剥落处刻着"长乐未央"。这四个字在沈父书房见过，在御花园石碑看过，如今竟出现在冷宫地牢入口。
地底传来锁链撞击声，混合着女子断续啜泣。那声音让我想起大婚那夜苏婉儿在廊下抽泣的模样。她总爱躲在假山后面哭，说是因为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太子。
转角暗影里躺着太后朝服的一角，金线绣着谢家徽记。我蹲下身捡起那片衣料，指腹摩挲着金线纹路。当年母亲教我女红时说过，这种针法只有谢府绣娘才会。
锈蚀铁门推开时吱呀作响，霉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太后被铁链吊在房梁，脚下躺着个面容酷似谢景行的青年。那人左眼肿胀却朝我眨眼，我忽然记起大婚当日那个送喜糖的侍卫。他总说自己是谢景行的远房表亲。
黑衣人刀刃抵住太后咽喉瞬间，我甩出袖中断簪击中其腕。断簪穿透布料扎进皮肉时发出闷响，那人踉跄后退撞翻了油灯。火苗窜上太后裙裾，照亮她扭曲的脸。
太后摔落时抓向我衣角："你才是..."血沫从指缝涌出，染红了我的裙摆。她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呜咽。
密钥挂着褪色布条，写着"戊戌年冬"——正是沈父去世那年。最内间石门推开时落下尘灰，棺盖上"沈知遥"三字被月光照得惨白。手指触到棺木缝隙时颤抖，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不要打开"。
苏婉儿面容如生，嘴角笑容诡异，插在胸口的断簪与阿芜发间严丝合缝。我猛然回头却不见人影，只有梅九娘的笑声顺着通风口飘进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贴着耳边说话。
拾起苏婉儿手边铜镜，背面刻着"赠婉儿及笄礼"——分明是沈母笔迹。将洒金笺碎片塞入贴身暗袋，想起谢景行说过"有些真相会吃人"。晨风卷起苏婉儿鬓发，我终于看清她耳后那颗朱砂痣的位置。和记忆中沈母画像里的位置一模一样。
天际泛白处传来钟声，手中断簪映出一道血色光芒。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转身时带起一阵旋风，吹灭了最后半盏宫灯。
我攥住太后临终前抓皱的衣料，指节泛白。她垂落的手腕上还戴着那串南珠手链，珍珠沾了血，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红。
"沈姑娘倒是沉得住气。"梅九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笑意，"不过这场景眼熟不眼熟？当年你母亲也是这样抓着沈父的衣摆，可惜没抓住命。"
我猛地转身，却只看见摇曳的烛火。苏婉儿的铜镜映出我苍白的脸，还有她嘴角那抹笑——和我及笄那天她送这面镜子时一模一样的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咬牙。
"我想说的早写在洒金笺上了。"梅九娘的声音忽左忽右，"倒是你想知道的，都在那棺材里。要不要再打开看看？"
我盯着那具棺椁。晨风穿过通风口，吹得苏婉儿鬓发轻扬，露出耳后那颗朱砂痣。位置不对——沈母画像里的朱砂痣明明在左耳后，可眼前这人分明长在右耳后。
脚步声骤然逼近，我抓起铜镜藏入袖中。太后朝服一角的谢家徽记刺进眼底，母亲教我女红时说过，这种针法只有谢府绣娘才会。
"走！"阿芜突然闪现，拽住我胳膊。她发间断簪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我们冲出密室，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撞击声。太后尸体倒伏处，血迹蜿蜒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沈父书房里那幅《山河图》上的河流走向。
马车已在冷宫外等候。我抱起谢景行，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渗血，温热的血浸透我的指尖。阿芜突然剧烈咳嗽，捂住嘴的帕子上点点猩红。
"你..."我盯着她袖口残留的血渍。
"快上车！"她将我推上马车，自己却跃向另一匹马。马鞭破空，车队疾驰而出。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低头看谢景行，他睫毛轻颤，忽然抓住我手腕："别信...阿芜..."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穿透车帘。我翻身滚向角落，箭尾犹自震颤。远处传来号角声，追兵已至。
车队拐过宫墙，我从袖中断簪暗格里取出一片洒金笺残片。泛黄纸页上，沈父的字迹力透纸背：
"若此信到汝手，吾已不在人世。真相藏于长乐未央，切记..."
马车猛地颠簸，剩余的洒金笺碎片滑向车窗缝隙。我伸手去捞，瞥见最后一行小字："婉儿非你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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