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坠地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谢景行的血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正好勾勒出半片谢家徽记。门外禁军的脚步声像擂鼓，震得窗棂簌簌发抖。
"娘娘耳后朱砂痣，可是在左边？"
阿芜这话问得古怪，袖口洒金笺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下意识伸手去摸左耳后，那里有个小小的红痣，从小就有，沈夫人总说这是美人胎记。
皇后突然笑起来，笑声比破窗上的蛛网还要单薄。她伸手扯开自己衣领，右耳后赫然露出个朱砂痣："瞧见没？苏婉儿的假痣在右边，我这颗可是真真切切。"
我后退半步，后腰撞到谢景行冰冷的指尖。他胸口还有起伏，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记忆里棺椁中那具尸身突然翻了个面——对了！苏婉儿耳后红痣确实在右侧！
"你去过冷宫西侧第三间。"我盯着皇后脖颈处渗血的勒痕，"那间屋子的砖缝里藏着什么？"
她笑容倏地消失，忽然扑过来抢夺地上的铜镜碎片。我弯腰去抓，指尖划过镜面时被割破，血珠滴在刻着"赠婉儿及笄礼"的字迹上。
"别碰它！"阿芜突然拽住我手腕，她的手好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娘娘还不明白吗？太后朝服上的谢家徽记是新描的，跟您耳后朱砂痣一样新鲜。"
我猛地想起昨日在冷宫见到的太后。她吊在房梁上时，朝服下摆扫过门槛，确实有一抹暗红。当时只当是血迹，现在想来...
铁器撞击声就在门外炸响。至少有六名禁军统领在砸门，铁靴踏地的声响令人窒息。谢景行忽然抓住我裙裾，手指在血泊里画了个圈。
"谢太子？"我蹲下身凑近他唇边。
他喉头滚动，吐出两个字："别信..."
话没说完又昏死过去。我盯着他苍白的脸，想起大婚那夜他为我挡刺客留下的眉骨疤痕。那时他说："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娶你。"
"娘娘！"皇后厉喝打断我的回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她脖颈处的勒痕正在渗血，一滴滴落在青砖上，和谢景行的血融在一起。我忽然发现那些血迹连起来，恰好是"长乐未央"四个字。
"当年梅九娘自尽时，你是不是动过那间屋子的砖？"我直视皇后眼睛，"太后朝服上的谢家徽记，是不是你在冷宫挖出来的？"
她瞳孔骤缩，发簪突然指向我心口："你这个不孝女！"
"我不孝？"我冷笑，"那你呢？太后明明已经..."话音未落，阿芜的袖箭已射向皇后咽喉。
皇后旋身躲开，发簪划过我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她袖口染血，却不是我们的血——是谢景行方才吐在我肩头的血。
"原来如此。"我突然明白过来，"太后不是自缢，是你..."
话音被轰然倒塌的土墙截断。尘埃中冲出三名禁军统领，为首之人单膝跪地："属下参见..."话没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他咽喉。
鲜血溅在铜镜碎片上，映出我扭曲的倒影。那半片虎符纹路与谢景行衣内图腾契合，沾血的"戊戌年冬"字样清晰可见。
第二支弩箭擦过我耳畔，钉在墙上时还在震颤。阿芜拽着我滚向角落，我袖中的铜镜残片突然发出细微嗡鸣。
"娘娘快走！"她将我推往后门，自己却转身迎向追兵，"去找长公主！"
我撞开后门时，看见谢景行的手指在地面继续划动。晨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粘在他苍白的唇边。最后一滴血从他指尖坠落，在铜镜残片上晕开诡异图案——是个"真"字，还是"假"字？
日头偏斜时，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冷宫方向升起黑烟，像是谁在焚烧过往。怀中的铜镜碎片突然发烫，映出我左耳后的朱砂痣。
太后朝服上的谢家徽记浮现在眼前，针脚细密得过分。那些线头...为什么总感觉太后自缢时太过从容？
风卷起洒金笺碎片，沈父字迹提示的真相藏在"长乐未央"四字之间。最后那句"婉儿非你所见"后面，似乎还有未完的话。
我勒紧缰绳，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谢景行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别信..."后面呢？他要我说别信谁？还是别信什么？
马蹄声惊起一群乌鸦，它们掠过冷宫的瓦砾堆，朝着皇宫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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