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在烛火中泛着幽光，像只睁着的眼睛。我的手指抚过"赠婉儿及笄礼"几个字，指甲缝里还沾着谢景行的血。
阿芜死前攥住我衣角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她说要带我去见真正的谢太子，可她自己却变成了那堆瓦砾下的尸体。
"咳..."
一声轻咳让我猛地回头。谢景行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昏迷着。他抓着我衣料的样子，和记忆里沈父抓住苏婉儿手腕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密信。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卷曲，像是被人反复展开又揉紧过无数次。指尖划过"先帝七年冬"几个字，突然被纸缘割破手指。血珠顺着"调换"二字蜿蜒而下，把整句话染得猩红刺目。
"为保婉儿性命，命沈廷章以嫡女代之..."
烛芯突然爆响，火光剧烈晃动。铜镜里映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五岁那年，母亲用朱砂在我耳后点痣。我记得那时她手上戴着翡翠镯子，镯子裂痕处沾着墨渍。
可现在摸着耳后，那个位置不对。是苏婉儿的痣该在那里。
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苏婉儿时的违和感。那时她跪在地上，发髻散乱，可那抹朱砂痣的位置，竟与我记忆中的自己完全重合。
"叮——"
铜镜翻转时发出清脆声响。暗格滑出的刹那，一股腐朽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血痕在镜面浮现："长乐未央"四个字像被烧红的铁烙印，深深扎进我的眼睛。
画面闪回：梅九娘在冷宫说这话时，太后朝服上的谢家徽记正在烛火中摇曳；谢景行在书房握着我手腕时，袖口飘出的也是这种香气。
"原来你早知道。"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想起查抄沈府那天，谢景行站在地窖前的神情。那时他说要给我真相，可他早就知道最残酷的那个。
手指抠进掌心，直到指甲断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圣旨墨迹晕开时吸入的檀香，此刻似乎又在鼻腔里蔓延。
断簪硌着手心。我突然发现簪尾刻着细小纹路——正是谢家私印的图案。和密信封印上的一模一样。
"咳！咳咳！"
剧烈咳嗽让眼前发黑。我摸到嘴角的湿润，指尖全是血。梅九娘说过，换魂汤喝多了会伤及五脏。可我现在才明白，最致命的从来不是那些汤药。
门帘无风自动。青烟从香炉里升腾而起，扭曲成蛇的形状。铜镜里，一个黑影正缓缓靠近。
"当年替你喝下换魂汤的谢太子，可比现在有趣多了。"梅九娘的声音带着笑，"至少他还会问'为什么'，不像你现在，只会装傻。"
账册"啪"地翻开。朱笔圈注的地方赫然写着：谢景行十八岁生辰，拜访沈府侧门。那日我正在花园赏雪，远远看见个少年从角门出来。当时沈父说那是来送礼的谢府管家...
"若我真是假的，"我攥紧断簪，"你为何怕我揭开真相？"
梅九娘突然沉默。她伸手想碰我的脸，我侧身避开。她指尖残留着太后朝服上的香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色。
铜镜坠地的声响惊飞檐下宿鸟。裂痕横贯"赠婉儿"三字，将最后一个字劈成两半。我大步走向门口，袖中密信擦过谢景行的手背。
"等等。"梅九娘终于开口，"你终究是她..."
我停住脚步。月光掠过谢景行苍白的脸，他的手微微颤抖。袖中佩刀映出半句血书："婉儿非你所见"。
铜镜碎片映出我苍白的脸。梅九娘突然伸手掐住我手腕，指尖的银光刺得皮肤发疼。
"你以为谢景行真不知道？"她声音陡然拔高，"当年冷宫那场大火，他抱着个女婴逃出来时，眼睛里烧得全是血！"
我猛地抽回手。袖中密信滑落，恰好盖在谢景行掌心。他的手指细微颤动，像是要攥住什么。
账册被夜风掀开一页。某行小字写着：谢府管家每月初七必访沈府侧门。那天我躲在假山后，看见少年掀开帘子匆匆离去，沈父说那是来送礼的...
记忆突然撕裂。那日角门吱呀声里，分明有个丫鬟抱着襁褓踉跄而出。襁褓里婴儿哭声细弱，额角沾着未干的朱砂。
"苏婉儿根本没死。"梅九娘冷笑，"先帝怕太后下毒手，偷偷把孩子托给沈廷章。你猜怎么着？沈大人宁肯牺牲亲生女儿，也要保住那个女婴..."
我后退半步。月光掠过谢景行苍白的脸，他睫毛忽然轻颤。喉间血腥味愈发浓重，连呼吸都带着铁锈气。
账册某页夹着褪色的红纸。上面是沈父笔迹："永隆七年冬月初七，收谢府礼金五十两——实为换魂汤药费"。字迹下方有团晕开的墨渍，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痕。
"所以谢景行早就..."话未说完，喉头一阵翻涌。我捂住嘴弯下腰，指缝间渗出暗红。
梅九娘突然怔住。她望着我咳在地上的血迹，眼神竟有些慌乱："你怎么会...这血色不对..."
铜镜碎片突然发出幽蓝光芒。我抬眼望去，只见她身后浮现出太后朝服上的谢家徽记，正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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