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碎片映出我苍白的脸。梅九娘突然伸手掐住我手腕，指尖的银光刺得皮肤发疼。
"你以为谢景行真不知道？"她声音陡然拔高，"当年冷宫那场大火，他抱着个女婴逃出来时，眼睛里烧得全是血！"
我猛地抽回手。袖中密信滑落，恰好盖在谢景行掌心。他的手指细微颤动，像是要攥住什么。
账册被夜风掀开一页。某行小字写着：谢府管家每月初七必访沈府侧门。那天我躲在假山后，看见少年掀开帘子匆匆离去，沈父说那是来送礼的...
记忆突然撕裂。那日角门吱呀声里，分明有个丫鬟抱着襁褓踉跄而出。襁褓里婴儿哭声细弱，额角沾着未干的朱砂。
"苏婉儿根本没死。"梅九娘冷笑，"先帝怕太后下毒手，偷偷把孩子托给沈廷章。你猜怎么着？沈大人宁肯牺牲亲生女儿，也要保住那个女婴..."
我后退半步。月光掠过谢景行苍白的脸，他睫毛忽然轻颤。喉间血腥味愈发浓重，连呼吸都带着铁锈气。
账册某页夹着褪色的红纸。上面是沈父笔迹："永隆七年冬月初七，收谢府礼金五十两——实为换魂汤药费"。字迹下方有团晕开的墨渍，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痕。
"所以谢景行早就..."话未说完，喉头一阵翻涌。我捂住嘴弯下腰，指缝间渗出暗红。梅九娘突然怔住。她望着我咳在地上的血迹，眼神竟有些慌乱："你怎么会...这血色不对..."
铜镜碎片突然发出幽蓝光芒。我抬眼望去，只见她身后浮现出太后朝服上的谢家徽记，正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原来如此。"我直起身子，声音沙哑，"沈父每年冬月初七接待的从来不是什么谢府管家，而是太子本人。他用五十两银子买断我的人生，却以为自己赚到了。"
梅九娘嘴角扬起："聪明人就是省事。不过..."她凑近半步，檀香混着血腥扑面而来，"你有没有想过，谢景行为何这些年一直查不到真相？为何每次线索到他手上就断了？"
谢景行的手又动了动。这次我看得真切，他的食指和拇指在密信上摩挲，像是在确认某个印记。
"他早就知道。"我喃喃道，喉间泛起更浓的血腥气，"从我们大婚那夜他就知道了。所以他坐在床边一夜，等的不是别人掀盖头，是在等他自己鼓起勇气承认娶了个冒牌货。"
梅九娘轻笑一声："不愧是沈相教出来的女儿。不过..."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是假的，可这三年来，他对你的一片真心难道也是假的？"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袖中佩刀撞到石桌发出闷响，惊飞窗外宿鸟。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了。
"别碰我。"我后退到墙边，后背抵着冰凉的青砖，"你们这些人，不是拿我当棋子，就是拿我当工具。现在又要用谢景行的感情来打动我？"
"我没有..."梅九娘话未说完，谢景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丝从他唇角溢出，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我蹲下身想扶他，却被梅九娘拦住："小心，他身上有蛊。刚才那阵风里，我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所以你们打算让谢景行在这里自生自灭？"我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你们想让我亲眼看着他死？"
"都不是。"梅九娘摇头，"我要你亲手杀了他。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切断你和这个身份的联系。"
我握紧袖中短刀。烛光摇曳，照见谢景行眉间的褶皱。他总是这样，连昏迷时都在纠结。
"如果我是假的，"我突然开口，"那你告诉我，真的沈知遥在哪？"
梅九娘沉默片刻："死了。在她该及笄的那年冬天，和真正的苏婉儿一起死了。"
"那为什么..."我摸向耳后，"为什么我会有沈家嫡女的朱砂痣？"
"因为你就是苏婉儿。"梅九娘的声音像浸了冰，"那个被抱走的女婴，后来被调包回来的苏婉儿。而沈知遥..."她指向地上密信，"不过是谢景行一厢情愿认定的妻子。"
谢景行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力道大得吓人。他的眼睛依然紧闭，可眉头拧得更深了。
"放开他！"我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却发现那些指节白得发青。
梅九娘轻叹："他这是回光返照。趁着还有时间，做个选择吧。要么杀了他，结束这一切；要么..."她顿了顿，"跟我走，重新开始。"
我低头看着昏迷的谢景行。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胸口起伏微不可察。三年来，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把我困在身边的吗？用温柔，用责任，用那些若有若无的关心？
"你说我杀了他就能解脱？"我突然笑了，"然后呢？成为第二个你？永远活在仇恨里？"
梅九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你..."
"别说了。"我打断她，"帮我把他扶起来。我们需要找个大夫。"
"你疯了！"梅九娘厉喝，"他可是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
我轻轻抚摸谢景行的脸。这张脸曾经让我无数次心动，现在却让我心如刀绞。
"也许我是疯了。"我低声说，"但至少现在，我想救他。"
梅九娘突然出手，直取谢景行咽喉。我挥刀格挡，金属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她阴冷一笑，袖中滑出几根银针。
我将谢景行护在身后："你想杀他，除非我死。"
"如你所愿。"银光闪过，我本能地侧身，但还是被擦中手臂。剧痛传来，手中的刀差点掉落。
梅九娘欺身而上，却突然僵在原地。一支羽箭穿透窗纸，钉在她肩头。
"谁？"我警惕环视四周。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月光映出他苍白的脸，和眼中燃烧的怒火。
"谢明玥。"我咬牙切齿。
他抱拳一礼："长公主殿下让我来取回属于她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一边问，一边将谢景行往身后藏得更深。
"虎符。"谢明玥的目光扫过我们，"就在谢太子身上。"
梅九娘突然大笑："来得好！正好一锅端了！"
她猛地扑向谢明玥，手中银针如雨。我趁机抱起谢景行，借着混乱从后窗跃出。
冷风吹散我额前碎发，怀中的男人轻得不像话。远处传来打斗声，但我已经顾不上回头。
"撑住。"我轻声说，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这次换我带你逃出生天。"
谢景行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俯身靠近，听见他模糊的低语：
"知遥...别信..."
我踉跄着扶住石墙。梅九娘的银针还在肩头晃动，血珠顺着箭杆往下淌。
"你倒是..."她扯出个笑，喉头却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跟当年苏婉儿一个样..."
谢景行的手突然攥紧我衣角。他睫毛颤动，唇角溢出一缕血线。远处更鼓声由近及远地荡开，惊醒了檐下栖鸦。
"谢明玥就在前殿。"我盯着梅九娘泛白的嘴唇，"你方才那声喊，怕是连冷宫墙外都听见了。"
她歪着头笑，嘴角血沫溅在青砖上："正好...省得我..."话音未落，整个人向前栽去。我猛地侧身，看着她重重摔在谢景行脚边。
铜镜碎片映出她扭曲的脸。烛光一晃，我分明看见她脖颈处浮现的蛇形刺青——那是太后身边的暗卫标记。
"原来如此。"我蹲下身翻她眼皮，瞳孔已经散开，"你不是梅九娘。你是..."
话未说完，谢景行突然剧烈咳嗽。我转身时被血泊滑了一跤，掌心按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微弱得像垂死的蛾子。
"撑住。"我把他的手臂搭在肩上，拖着他往暗门挪，"这密室有暗道，对不对？你说过..."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蜷起。血腥味混着冷汗往鼻子里钻，我几乎要跪倒。暗道尽头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的皮靴踏地声让我浑身发凉。
"往这边！"角落里传来细弱女声。我抬头望去，竟是失踪多日的小桃。她掀开半幅墙纸，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谢景行的呼吸越来越轻。我咬牙抱起他，他额头抵在我颈窝，温热的血顺着锁骨往下流。
"快些！"小桃急得跺脚，"禁军马上就要搜到偏殿了！"
我刚跨进洞口，就听见前殿传来重物倒地声。谢明玥的声音穿透石墙："太子妃，把虎符交出来吧。"
洞口轰然合拢。黑暗中，谢景行的手指突然抓紧我衣襟。他滚烫的呼吸拂过我耳畔，说出两个字：
"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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