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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杏花未开时

废后她不回头了

晨露顺着马鞍滴落,我勒紧缰绳望向南方。谢景行滚烫的额头贴着我后颈,像团将熄未熄的火。怀中药瓶叮当作响,与残图上的墨痕共振出奇异纹路。风里有杏花的甜味,却比不得肩头伤口结痂的腥鲜。我知道自己在逃亡,也知道自己终将归来——带着真相,或是带着他的遗愿。

冷宫废墟外,阿芜牵着两匹枣红马等候。她袖口残留着血迹,在晨光下泛着暗红。"姑娘当真要去江南?"她说话时总习惯性压低声音,"梅九娘那话未必可信。"

我抱起谢景行的动作让肩头伤口又渗出血来。他睫毛颤动,喉间发出细微呜咽。这声音让我想起三年前大婚夜,他坐在我床边一夜未眠,也是这般压抑的喘息。

"你说可信不可信?"我反问阿芜,手指无意识摩挲残图上"栖霞别院"四字。那墨迹在晨光中竟泛出淡淡金芒,像是用朱砂混了金粉写就。

阿芜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不似养伤之人。"奴婢只知,"她勒紧缰绳,"当年苏贵妃被赐死前,最后去的就是栖霞别院。"

谢景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我手背上。我慌忙掰开药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他牙关紧咬,竟是昏迷中也在抗拒。

"喂不下。"我急得声音发抖,"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阿芜伸手探他胸口,指尖突然停在第三根肋骨处。"这里有东西。"她拔出银针的动作快得让我来不及反应,"是鹤形印记,正在发烫。"

我想起地窖里那只从谢景行胸口飞出的血鹤。那时它掠过棺中女孩化作的尘埃,发出一声凄厉长鸣。此刻指尖触到他胸口温度,竟比发烧时还要灼人。

"不能耽搁了。"阿芜打马前行,"再往东三十里有座废弃驿站,能暂避追兵。"

马蹄声碾碎冷宫残雪,惊起一群寒鸦。我摸到谢景行掌心,那道疤痕还像往常一样硌手。记得他曾握着这双手为我挡箭,血浸透了龙袍;也曾用这双手在冷宫地窖一遍遍写着"长乐未央"。

驿站断壁残垣间,阿芜翻出半袋干草药。她动作娴熟地煎药,火光映出她左脸烧伤的疤痕。那伤疤从耳垂蔓延到嘴角,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你这伤……"我话到嘴边又咽下。

"是三年前救太子留下的。"她突然开口,"那时他在栖霞别院查一件旧案,被人放火烧了屋子。"

我握紧谢景行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他没反应,只是胸口起伏越来越急促。那鹤形印记的温度已经透过衣料传到我指尖,烫得像是要灼穿皮肉。

"喝药。"阿芜将粗陶碗递给我,"趁热。"

药汁苦涩难咽,我却觉得比任何汤药都来得温和。谢景行喉结滚动几下,竟慢慢咽了下去。我松口气,抬眼正对上阿芜探究的目光。

"姑娘当真不记得栖霞别院?"她突然问,"五岁那年,你曾在那里住过三个月。"

我心头猛地一跳。记忆中有片模糊的杏林,还有个抱着我说"遥遥乖"的女人。那人眉目模糊,唯独耳后一颗朱砂痣清晰可见。

"你怎么知道?"我声音发颤。

阿芜没回答,只是将另一包药粉洒在他胸口。粉末遇热腾起青烟,竟在空中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鹤。它绕着我们盘旋三周,最后消散在晨雾里。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阿芜吹灭炉火,抄起短刀闪身到门后。我将谢景行往身后护了护,摸到他袖中那半块玉佩。

玉佩温润如初,内里却藏着暗红纹路。这分明是谢家传世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更奇怪的是,那纹路竟与我铜镜碎片上的印记相似。

"是官道方向来的。"阿芜贴着门缝观察,"八九个人,骑术精湛。"

我屏住呼吸,感觉到谢景行的心跳渐渐平稳。他额角汗珠滚落,滴在我手背上,带着诡异的热度。这热度顺着血脉往上爬,让我想起梅九娘说的那句话:"江南的杏花,三月才开。"

"走后窗。"我低声说,背起谢景行的动作牵动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阿芜推开腐朽的窗板,晨雾漫进来,裹着湿漉漉的寒气。远处鸡鸣三遍,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最后看了眼驿站残破的屋梁,那里还挂着半截褪色的"长乐未央"牌匾。

马匹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两团移动的灰影。谢景行靠在我怀里,体温忽冷忽热。他的手指无意识抽搐,几次抓到我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姑娘可知道,"阿芜忽然开口,"栖霞别院里最珍贵的不是杏花,而是地窖里的铜镜。"

我心头一震,差点勒紧缰绳。"什么铜镜?"

"据说能照出前世今生,"她声音缥缈,"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后,就再没人见过。"

晨风卷起谢景行的衣摆,露出他腰间佩刀。刀柄上谢家徽记在雾中泛着幽光,与我袖中铜镜碎片上的印记完全吻合。我突然明白,这场逃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谜题的开始。

马蹄踏碎薄冰,惊起芦苇丛中的野鸭。南方天际已见朝霞,像泼洒的朱砂染红半边天空。我握紧缰绳,任由寒风割面。谢景行忽然动了动,滚烫的额头贴着我后颈,呢喃出一个字:

"等..."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咬紧牙关,将谢景行往背上紧了紧。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忽冷忽热,像是要烧穿我的脊背。

阿芜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等等。"

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几片干枯的杏花瓣。粉末撒在他胸口时,那些花瓣竟慢慢舒展,泛起淡淡红晕。

"这是......"我话音未落,谢景行喉间忽然发出一声闷哼。他手指抽搐,指甲掐进我手臂。

"别动。"阿芜将短刀递给我,自己蹲下身翻找什么。她的动作惊起一缕尘土,飘飘荡荡落在谢景行苍白的唇边。

我握紧刀柄,听到自己心跳和远处马蹄渐渐重叠。谢景行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额头滚烫的温度陡然升高。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

"快!"阿芜从墙角拽出个破旧包袱,抖开后滚出几枚铜钱。那些铜钱沾着暗红,映着晨光竟泛出诡异的光晕。

我这才发现她是在找当年留下的药引。那些铜钱上的血渍,分明是谢景行的。

"来不及了。"我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她拦腰抱住。她力气大得惊人,连人带谢景行都被她拖回阴影里。

"姑娘当真以为,只靠逃就能救他?"她声音发颤,手上却不停。铜钱贴上谢景行胸口时,那些暗红纹路突然流动起来,像活物般顺着皮肤蔓延。

谢景行猛然睁开眼。他的瞳孔漆黑如墨,在晨雾中泛着异光。我看到自己映在其中的倒影,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遥遥..."他声音沙哑,手指勾住我衣襟,"别...怕..."

话音未落,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那血溅在阿芜手背,竟腾起青烟。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往铜钱上抹药粉。

"现在走还来得及。"她声音透着古怪,"但得先让他醒过来。"

我还没说话,谢景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力道大得吓人,指尖冰凉,却带着某种灼人的急切。

"等..."他嘴唇翕动,吐出这个字时眼神涣散,"等我..."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能听清节奏。我看着他眼皮慢慢合上,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面。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走后窗!"我咬牙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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