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槐花香扑进衣领，谢沉舟脚步未停。
林晚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比檐角铜铃更响。萧景琰走在右侧三步外，靴底碾碎石板上散落的花瓣。
宫墙灯火渐远，街巷暗影里传来打更声。
“太后病重。”萧景琰忽然开口，“这几日都在慈宁宫静养。”
“正好。”谢沉舟声音冷得像刀背贴着冰，“省得我多跑一趟。”
林晚抿紧嘴唇。她记得三个月前，谢沉舟还曾替太后诊过脉。那时他站在药炉前，说了一句“安心静养便好”，转身却把药方撕得粉碎。
转过朱雀街，暗巷里窜出几条黑影。
萧景琰手已按在刀柄上。林晚指尖触到短剑寒意，却听谢沉舟淡淡道：“不必动手。”
为首的黑衣人单膝点地：“浮影阁听令。”
谢沉舟脚步微顿：“让开。”
对方迟疑片刻，终究退至巷口。四人错身时，林晚嗅到那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混着铁锈与腐叶的味道。
他们继续前行，沉默像一层薄霜覆在肩头。
慈宁宫朱门紧闭。宫墙上灯笼在风里晃，投下斑驳影子。守门太监刚要开口，看清来人脸色瞬间煞白。
门轴吱呀转动的声音惊飞檐下宿鸟。
正殿内檀香缭绕，熏得人鼻腔发涩。太医令跪在殿角，药碗碎片还在地上冒着热气。
珠帘后传来苍老咳嗽声：“谁？”
谢沉舟一步步走近，青砖映着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浅沟壑。
“臣谢沉舟。”他停在帘前三尺，“求见太后。”
帘后沉默良久。林晚听见织锦拖地的声响，还有茶盏盖轻磕杯沿的清脆。
“进来吧。”太后声音沙哑，“把灯都灭了。”
宫女们鱼贯而出。最后一盏烛火熄灭时，林晚看见谢沉舟袖中银针微闪。
黑暗吞没了整座宫殿。
只有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照出太后半张脸。她倚在软榻上，银发如雪，手指蜷曲着像枯枝。
“你母亲临死前也这般看着我。”太后忽然开口，“眼神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谢沉舟站在原地没动。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她？”太后喘息着，“因为你父亲要立她为后。一个前朝公主，怎配母仪天下？”
林晚听见瓷器碎裂的声响。她这才发现谢沉舟右手攥着半片药碗，指节泛白。
“可笑的是。”太后忽然笑起来，“你父亲到死都不肯立后。他把我给他的女人全杀了，就为了守着那个早该死去的梦。”
谢沉舟终于开口：“您错了。”
太后眯起眼：“哦？”
“错的不是我父亲。”谢沉舟声音沙哑，“而是您。您这一生都在害怕失去，所以先毁掉所有可能。”
太后猛地坐直身体，却牵动咳嗽。血丝溅在素绢上，像雪地红梅。
林晚后背渗出冷汗。她知道谢沉舟袖中还藏着三枚梅花针，专破内家真气。七年前他练成这套手法时，曾在梧桐树下站了一整夜。
此刻太后只剩半边脸浸在月光里，像幅褪色的画卷。
“你想杀我？”太后忽然问。
谢沉舟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林晚看见太后伸手取下发间金簪，轻轻放在案上。那簪尖还沾着暗红，不知是哪位宫人的血。
“拿去。”太后声音竟有几分疲惫，“要杀要剐，随你。”
殿外忽起风声，吹得珠帘哗哗作响。林晚嗅到雨前龙井的气息，混着某种陈年旧怨的苦涩。
谢沉舟的手终于松开药碗残片。
他转身走向殿门，脚步声比来时沉重许多。
林晚刚要跟随，却听太后低声道：“你以为你父亲真的爱你母亲？”
她停下脚步。
谢沉舟的脚步也顿住了。
“他要真爱她。”太后轻笑，“就不会让我活着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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