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死刑宣判。两名锦衣卫力士如狼似虎地扑向苏棠。 苏棠脸色煞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但骨子里的倔强让她没有立刻求饶,只是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仅剩的一小包完好的麦芽糖块——那是她最后的“家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响起: “慢着!” 人群分开,一个身着红袄、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挤了进来。她约莫十五六岁,圆脸大眼,皮肤微黑,透着股健康活泼的劲儿,正是漕帮帮主独女,苏棠在集市上认识的闺蜜——红绡。
红绡冲到苏棠身前,张开双臂护住她,对着马上的沈砚大声道:“沈大人!撞坏人家摊子赔钱天经地义!您堂堂北镇抚司指挥使,为难一个卖糖画的小姑娘,传出去不怕有损官威吗?”
她虽然也怕沈砚的威名,但为了朋友,硬是壮着胆子顶上了。 沈砚的目光冷冷扫过红绡,认出她是漕帮的人。
漕帮…又是漕帮!今日之事桩桩件件都指向他们! “漕帮的人?”沈砚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正好。本官正欲寻尔等问话。通州码头漕工接连暴毙,尔等脱不了干系!一并带走!”
红绡脸色一变:“大人!我们漕工死了人,我们才是苦主!您不去抓凶手,反倒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沈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北镇抚司,便是王法!拿下!”他不再废话,一挥手。
更多锦衣卫围了上来。苏棠和红绡眼看就要被锁拿。 “大人且慢!”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漕帮帮主洪震海带着几个帮中好手匆匆赶到。他显然收到了消息。
洪震海对着沈砚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沈大人息怒。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大人,洪某代她赔罪。这位苏姑娘是义庄陈伯的义女,与小女交好,绝非歹人。今日冲撞,实属意外。所有摊子损失,洪某双倍赔偿。”他眼神示意,立刻有手下拿出银子递给旁边惊魂未定的摊主们。
洪震海又看向沈砚,沉声道:“至于漕工暴毙一事,我漕帮上下亦是痛心疾首,愿全力配合大人查案!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枉死兄弟一个公道!”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情真意切。
沈砚眯眼看着洪震海。这老狐狸,以退为进,既平息了事态,又表明了配合的态度,还暗指自己可能冤枉好人。他今日主要目的是漕粮案,不宜在街头过多纠缠,更不宜彻底激怒漕帮这个地头蛇。
“哼。”沈砚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刮过苏棠和红绡,“管好你的人。漕工之死,本官自会查清。若让本官查出漕帮与此有关…” 他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意味十足。 “洪某静候大人明断!”洪震海拱手。
沈砚不再言语,深深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心疼地看着糖画碎片的苏棠,那刺鼻的甜香似乎还萦绕在鼻端,让他心头一阵烦躁。他猛地一夹马腹,带着锦衣卫呼啸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人群。
“棠棠!你没事吧?”红绡赶紧扶起苏棠,心疼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苏棠摇摇头,强忍着眼泪,默默蹲下去捡拾那些还算干净的糖画碎片:“没事…就是…可惜了这些糖…” 洪震海走过来,叹了口气,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苏棠:“苏姑娘,今日连累你了。
拿着,重新置办个摊子。” 苏棠连忙推辞:“洪帮主,这不关您的事,是…” “拿着!”洪震海不容拒绝,“就当是…替我那些枉死的兄弟们…谢谢你在义庄的用心。”他显然知道了苏棠在义庄提醒中毒的事,眼神复杂。 苏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银子,低声道谢。她看着沈砚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男人,冷酷、霸道、不讲道理,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可是…他也在查漕工的死因。那些死者指甲缝里的紫云英花粉… “红绡姐,”苏棠忽然拉住红绡的手,“你爹说那些兄弟是在通州码头出事的?码头附近…有没有开满紫云英的地方?”
红绡一愣,想了想:“紫云英?码头仓库区东边,挨着老河汊子那边,好像有一大片野生的,开得挺早的,星星点点的紫花。怎么了?” 苏棠的心猛地一跳!
对上了!死者指甲缝里的花粉!那里很可能就是第一现场,或者至少是死者生前最后接触过紫云英的地方!
“没什么…就是问问。”苏棠压下心头的激动,没有多说。她本能地觉得这事不简单,牵扯到沈砚和漕帮,她一个小女子最好置身事外。
但那些死者青紫的面容和那股腐败的米灰气味,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北镇抚司,诏狱刑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一个漕工被绑在刑架上,身上鞭痕交错,奄奄一息。 沈砚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岳审讯。
“说!那批粮到底怎么回事?谁让你们运的?途中可有异常?”杨岳的声音冰冷。
“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漕工气若游丝,“船是…是帮里安排的…从南直隶启运…一路…都很正常…就是…就是在通州靠岸前…路过老河汊子那边…歇了半个时辰…李老四他们…说去岸边放放风…回来没多久…就…就不行了…”
老河汊子!紫云英!沈砚眼神锐利起来。这和那个义庄女子无意中提到的线索吻合了! “他们去岸边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杨岳追问。
“没…没见什么人…就是…就是在那片野花地…好像…好像踢翻了一个破麻袋…里面…撒出来一些白灰…他们也没在意…” 白灰?!沈砚和杨岳对视一眼。是米灰?还是…毒粉? “那麻袋呢?现在何处?”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不…不知道…可能…还在岸边…或者…被水冲走了…” “杨岳!” “属下在!” “立刻带人去老河汊子,尤其是那片紫云英花地!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破麻袋,或者任何可疑的粉末、容器,给本官找出来!”
“是!”杨岳领命,匆匆而去。 沈砚看着刑架上昏死过去的漕工,眼神幽深。毒源很可能就在那片花地!二十万石漕粮…如果真如那女子所说,被毒物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控制住那批粮! 他脑海中不期然又闪过那张沾着泥点、倔强又委屈的脸,还有那满地碎裂的、散发着甜腻气味的糖画。麻烦的女人。沈砚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压下心头那丝因甜香带来的莫名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