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沈砚坐镇瑞王府,彻查此案,盘问府中上下,却进展甚微。王府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皆言老王妃含冤莫白,化作厉鬼索命。骨铃声虽未再响起,但那股无形的恐怖阴影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沈砚发现,王府管家赵福对西域巫医陆娘子的去向闪烁其词,只说陆娘子数日前便已离开王府,云游行踪不定。而世子萧景琰则整日待在佛堂为母妃诵经祈福,深居简出,对外事似乎一概不理。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
第五日,仵作房传来关键线索!
陈伯在高温蒸煮下,小心翼翼地剔开了侍卫尸体右手虎口针孔周围的皮肉组织。在放大镜
下,他们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血肉融为一体的灰白色丝状物!这丝状物坚韧异常,散发着浓郁的腥甜气!
“大人,苏姑娘,此物绝非人体所有!”陈伯声音发颤,“像是…某种蛊虫的虫丝!或是虫卵孵化后留下的痕迹!”
苏棠盯着那灰白的丝状物,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大人!我想起来了!义庄陈伯收藏的一本残破的《南疆异闻录》提过一种‘牵丝蛊’!以特殊骨器为引,蛊虫入体后,能释放坚韧虫丝,依附于神经骨骼之上!施术者通过特定音律震动虫丝,便能操控尸身做出僵硬动作!蛊虫本体极其微小,死后或离体后会迅速化为血水,极难发现!这些虫丝残留,就是证明!”
牵丝蛊!骨铃!操控尸身!
一切线索串联起来!这不是厉鬼作祟,而是极其邪恶的巫蛊之术!
“能解吗?”沈砚沉声问。
苏棠脸色难看地摇头:“书上只提了症状,未曾记载解法。此蛊阴毒,虫丝一旦扎根,几乎无法拔除。操控者…必须死,或者毁掉骨铃核心,否则尸身永受其控!”她想起老王妃池边那个诡异的笑容,不寒而栗。
幕后之人拥有如此邪术,其目的绝不仅仅是制造恐慌!联想到漕粮案中断的线索和神秘的“三爷”,沈砚眼中寒光大盛。必须尽快找到操控者!
就在这时,百户周正带来一个市井线报:“大人,暗桩回报,近日京城地下鬼市暗流涌动,有人在高价收购‘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童男童女!并且…有几个隐秘的帮派混混私下议论,说‘圣教’即将举行‘血月祭’,迎接‘不死之神’,地点就在…城西乱葬岗附近的一处废弃义庄!时间就在明晚子时!”
血月祭!不死之神!
这与王府的尸变、蛊虫,是否同源?那个“圣教”,是否就是骨铃的源头?
沈砚立刻意识到,这是关键突破口!但鬼市鱼龙混杂,圣教行事诡秘,派锦衣卫大张旗鼓去查,必然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凝神倾听的苏棠身上。
“你怕不怕?”沈砚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苏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脏怦怦直跳:“大人是想…让我混进去?”她虽有些害怕,但破案的迫切和骨子里那股倔强占了上风,“只要能找到线索,揪出害死老王妃的真凶,我不怕!”
“好。”沈砚干脆利落,“明晚子时,你假扮无家可归、懂些草药的孤女,设法混入祭典。我会安排人在外围接应。记住,你的任务是找到骨铃的线索,确认操控者身份,观察是否有王府相关之人出现,不可擅自行动,更不可暴露身份!若有危险,立刻点燃此物!”他递给苏棠一个贴身收藏的小巧竹筒,里面是特制的求救烟花。
“是!”苏棠重重点头,手心紧张得冒汗。
翌日,乱葬岗。
夜黑风高,残月如血,将荒芜的坟冢和枯树染上一层诡异的光晕。阴风呜咽,如同鬼哭。废弃的义庄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苏棠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脸上抹了些锅灰,头发松散地挽着,背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株常见的草药,装作在山里迷路、又冷又饿的采药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义庄。
义庄门口守着两个身形彪悍、眼神凶狠的汉子。看到苏棠,立刻拦住:“站住!哪来的丫头?滚远点!”
苏棠瑟缩了一下,努力挤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两位大哥…行行好…我…我在山里采药迷路了,天太黑,又好冷…听到这边有声音,想…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讨口热水喝…”她故意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配合她本就清秀苍白的小脸,显得楚楚可怜。
其中一个大汉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露出一丝邪笑:“嘿嘿,小模样倒挺周正…进去也行,”他压低声音,“不过里面可是‘圣教’祭坛,规矩多得很。你懂不懂规矩?”
“圣…圣教?”苏棠装作茫然又畏惧的样子,“我…我不知道什么规矩…我就想暖和暖和…”她假装害怕地抱紧包袱,里面草药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
另一个汉子嗅了嗅,对同伴道:“好像真是个采药的,身上一股子草腥味。教主不是说要找懂草药、心思纯净的‘引灵使’吗?这丫头看着还算清白…”
两人嘀咕几句,又盘问了苏棠几句身世,见她回答得滴水不漏,神色也“真诚”,便挥挥手:“进去吧!记住,里面不许乱看,不许乱说,一切听祭司大人吩咐!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是!谢谢大哥!”苏棠“感激涕零”,低着头,快步走进义庄大门。
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腥甜檀香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义庄大堂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诡异祭坛。数十支粗大的、冒着黑烟的血红色蜡烛摇曳着,映照着墙壁上扭曲怪诞的壁画——人身蛇首、百虫朝拜、骨山血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黑色石头垒砌的圆形祭坛,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中间凹陷处,竟盛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是血!
祭坛周围,跪伏着上百名身穿黑袍、戴着兜帽的身影。他们低垂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而狂热的嗡嗡声,如同群魔低语。
祭坛前方,一个身形高瘦、同样身着繁复黑袍、脸上戴着狰狞白骨面具的人,正高举着一根镶嵌着小型骷髅头骨的骨杖,用某种古老诡异的语言吟唱着。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骨头摩擦。这便是“祭司”!
最让苏棠头皮发麻的是,在祭坛两侧,竟然直挺挺地站着四具穿着破烂寿衣的“人”!他们面色青紫,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如同守卫。苏棠一眼认出,这些正是最近京郊义庄失踪的几具无主尸体!他们也被种下了牵丝蛊?
“叮铃…叮铃铃…”
一阵若有若无、却直抵骨髓的骨铃声,从祭司的白骨面具后传来!随着铃声,祭坛周围的黑袍信徒们身体开始有规律地摇摆,动作僵硬而狂热。那四具站立的尸体,在铃声中也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苏棠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呕吐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找了个角落跪伏下来,将头深深埋下,只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
祭司的吟唱越来越高亢,骨铃声越来越急促!祭坛中央的血池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腥气冲天!血月的光芒透过破败的屋顶,恰好投射在血池中央,形成一道诡异的血红光柱!
“时辰已到!恭迎圣血,献祭灵躯!不死之门,为我洞开!”祭司用汉话嘶吼着,声音充满了狂热和贪婪!
两名黑袍信徒拖着一个被麻袋套着头、不断挣扎呜咽的瘦小身影走向祭坛!从其身形看,赫然是一个孩童!
苏棠的心脏瞬间揪紧!他们竟要活祭孩童?!
就在那孩童即将被投入血池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道刺眼的红色焰火撕裂了义庄内诡异的黑暗,在屋顶轰然炸响!正是苏棠发出的求救信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孩童被献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信徒都惊呆了!
“有奸细!”祭司扭曲的咆哮声响起!
“抓住她!”无数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中还没来得及完全隐没的苏棠!信徒们如同被惊动的毒虫,疯狂地扑了过来!
苏棠拔腿就往记忆中的侧门方向跑!但她身形娇小,哪里跑得过这些狂热的成年信徒?眼看就要被抓住!
“砰!”一声巨响!
义庄厚重的大门连同门框,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轰然撞碎!木屑纷飞中,一道挺拔如松、煞气冲天的身影持刀而立!
寒光凛冽的绣春刀映照着血月与烛火,照亮了沈砚那张冰冷如霜、却隐含滔天怒火的俊脸!
“北镇抚司办案!抗命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