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刑房阴冷刺骨,沈砚倒下的身躯如同坠入冰窟。他那口暗黑色的淤血喷洒在冰冷的地面,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黑霜,散发出腥甜刺鼻的气味。
“大人!大人您醒醒!”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沈砚沉重的身躯,自己也被那刺骨的寒意冻得瑟瑟发抖。她慌乱地探向他的脉搏,只觉那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且带着一种诡异的、时快时慢的紊乱节奏。
“快!抬去后堂!请陈伯!还有…去请太医院院判林大人!快!”周正反应极快,厉声吼道。
吴小刀和张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沈砚架起,疾步冲向诏狱内相对干净暖和的后堂值房。 苏棠紧紧跟在旁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让它掉下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回忆着义庄陈伯收藏的那些关于南疆蛊毒的残破典籍。
“寒玉遇火…尸虫反噬…阴寒入髓…”她猛地想起笔记中提及的“腐心蛊”特性——至阴至寒,蚀骨腐心,中者如坠冰狱,脏腑经脉渐被冰封,最终化为无知无觉的寒尸!而寒玉被沈砚用火折子灼伤,极可能引发了他体内潜伏的蛊毒提前爆发!
值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沈砚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森森寒气。陈伯和林院判几乎同时赶到。陈伯看到沈砚左臂那蔓延开来的、透着暗金纹路的青紫瘢痕,脸色大变:“是腐心蛊!而且是…被寒玉邪气引动,提前爆发的‘阴煞腐心’!
麻烦大了!” 林院判双指搭脉,眉头拧成了疙瘩:“脉象沉迟涩滞,如冰下凝水,寒气已侵入心脉!必须立刻施针护住心脉,再辅以烈火之药驱寒!否则…神仙难救!”他不敢耽搁,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金针。 “我能做什么?”苏棠急切地问,声音带着颤音。
“需要至阳至烈的药物辅佐!百年老参吊命,烈阳草驱寒,还有…赤火蟾酥!此物剧毒,但以毒攻毒,或可克制阴煞!”
林院判语速极快地说着药名。 “赤火蟾酥?北镇抚司药库没有!此物只有…只有东宫药藏库才有少量珍藏!”陈伯脸色难看。
东宫!太子!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太子与瑞王世子萧景琰关系匪浅,这是朝野皆知之事!沈砚此刻查抄瑞王府,重伤萧景琰,太子怎么可能拿出救命的药?! “我去想办法!”苏棠猛地站起来,眼神决绝。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砚死!
“苏姑娘!不可莽撞!”周正拦住她,“东宫岂是随意能闯的?此事需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沈砚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左臂的暗金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了一寸!周围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
“没时间了!”苏棠看着沈砚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周大哥,你守好大人!陈伯,林大人,请务必稳住大人病情!我去去就回!”她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转身便冲了出去! 夜色深沉。苏棠没有去东宫,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想到了一个人——谢宵。谢宵生意遍布天下,三教九流通吃,或许有办法弄到赤火蟾酥! 谢府。 谢宵一身锦缎常服,正悠闲地逗弄着笼中的一只画眉鸟。听完苏棠带着哭腔的急述,他俊朗的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沈砚…中了腐心蛊?还要赤火蟾酥?”他放下鸟笼,慢条斯理地踱步到苏棠面前,审视着她焦急而狼狈的样子。“啧啧,小苏棠,这忙可不好帮。赤火蟾酥,价比黄金,有价无市。
更何况…现在谁不知道沈砚正把天捅了个窟窿?沾上他,就是沾上大麻烦。” “谢老板!求您了!大人他…他撑不了多久了!”苏棠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我知道您有办法!只要您肯救大人,苏棠做牛做马,报答您一辈子!” 谢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良久,他叹了口气,弯腰扶起苏棠:“起来吧。沈砚…虽然是个冷面阎王,但还算是个为国为民的官儿。我谢某人,也不是见死不救之辈。”
他拍了拍手。 一个精干的随从无声无息地出现。 “去库房,把去年从南疆弄来的那盒‘赤血金蟾’的干粉取来。”谢宵吩咐道。
“赤血金蟾?”苏棠一怔,这并非赤火蟾酥。 “赤火蟾酥是赤火蟾分泌的毒液凝炼,霸道无比,稍有不慎反而会加速中毒者死亡。赤血金蟾则是其伴生异种,其干粉药性相对温和纯正,虽不及蟾酥霸道,却更契合驱除阴煞寒毒,乃是替代上品。
算他沈砚命不该绝。”谢宵解释道。 片刻,阿七捧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少许色泽暗金、隐隐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粉末。
“快拿去吧。记住,一次取绿豆大小,混入百年参汤,隔一个时辰喂服一次。能否撑过,就看他的造化了。”谢宵将玉盒放入苏棠手中。 “多谢谢老板!大恩大德,苏棠永世不忘!”苏棠紧紧攥住玉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深深一拜,转身飞奔回北镇抚司。
有了赤血金蟾粉和百年老参汤,加上林院判精妙的金针渡穴之术,沈砚体内肆虐的寒毒终于被暂时压制下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体温也低于常人,但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不再有性命之忧。只是左臂直至肩胛的暗金纹路并未消退,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盘踞,昭示着蛊毒仍在潜伏。
沈砚昏迷了三天三夜。苏棠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喂药、擦汗、观察脉象,眼睛熬得通红。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冰冷紧闭的薄唇,苏棠心头五味杂陈。
从最初的嫌弃、惧怕,到后来的共历生死、心生依赖,再到此刻的心疼与恐惧失去…她不敢深想这份情愫是什么,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 第四日清晨,沈砚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苏棠趴在床边疲惫熟睡的侧脸,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
“咳…”他试图开口,却牵动了胸腹间的寒气,引发一阵低咳。 苏棠立刻惊醒,看到沈砚睁开的眼睛,瞬间涌上狂喜的泪水:“大人!您醒了!您终于醒了!”她忙不迭地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又端来温热的参汤。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又落在自己左臂那刺目的暗金纹路上,眼神幽暗复杂。
他沉默地喝下苏棠喂来的参汤,苦涩的药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甜香。喝完药,他声音沙哑地问:“情况…如何?” 苏棠连忙将这几天的情况汇报:王府被彻底查封,相关人员正在审讯;密室证物已封存,那块指向太庙的诡异骨牌是关键;谢宵援手提供了赤血金蟾粉…她犹豫了一下,隐去了自己下跪哀求的细节。 沈砚静静听着,当听到“运河之下,万骨同眠”和那块刻着太庙骷髅标记的骨牌时,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萧景琰的网,远不止一个瑞王府!
“大人,您的伤…”苏棠担忧地看着他的左臂。 “死不了。”沈砚打断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备马…去运河!” “大人!您刚醒!林大人说您必须静养!”苏棠大惊失色,连忙按住他。
“静养?”沈砚冷冷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寒意比蛊毒更甚,“等萧景琰把京城变成尸兵之城再‘静养’吗?”他拂开苏棠的手,强撑着站起身,虽然身形有些摇晃,但那股属于锦衣卫指挥使的凌厉气势已然回归。“叫上周正、吴小刀,还有张猛。我们去会会那‘万骨同眠’!”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校尉满脸惊骇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运河出事了!漕运衙门急报,在通州码头附近,发现一艘…一艘诡异的‘红船’!船上…船上全是穿着红嫁衣的童尸!死状…死状诡异无比!而且…船上还刻着那个‘不死骨’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