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藏经阁素来是禁地,除了历代长老与核心弟子,旁人连靠近三尺都要受灵力鞭笞。
夜惊鸿此刻却正坐在最高层的窗台上,晃着两条红衣裙摆,手里把玩着一卷刚从书架上抽来的《上古阵法秘录》。书页间夹着几根银白色的羽毛——那是看守藏经阁的灵鹤尾羽,此刻那只灵鹤正被她用噬灵术抽走了大半灵力,瘫在角落里蔫头耷脑。
“啧,清霄宗的宝贝倒是不少。”她指尖划过书页上记载的“锁魂阵”,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这阵法当年鬼谷也用过,后来被正道列为邪术焚毁,没想到清霄宗竟藏着孤本。
她这次来,本就是为了这卷秘录。周逸尘虽除,当年参与围剿鬼谷的主谋却还藏在暗处,那主谋最擅布置“诛灵阵”,而“锁魂阵”正是它的克星。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沈清辞今晚必会来藏经阁。
这位清冷仙尊有个习惯,每月十五会来此处查阅古籍,风雨无阻。
夜惊鸿将秘录塞进袖中,又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半枚断裂的玉佩。玉质暗沉,上面刻着的“清”字已磨得模糊——这是她从周逸尘储物袋最底层翻出来的,另一半,据说在沈清辞手里。
当年鬼谷有位叛徒,正是靠着这枚玉佩给正道传递了消息,才让围剿计划得逞。而那叛徒,恰好与沈清辞的师尊沾亲带故。
“沈仙尊,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她舔了舔唇角,将锦盒揣进怀里,身形一晃,隐入书架后的阴影中。
亥时刚过,藏经阁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沈清辞一袭白衣,踏着月光走进来,指尖习惯性地拂过门边的灵犀镜——这镜子能映照出擅闯者的气息,此刻却只映出一片淡淡的黑气,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去了痕迹。
他脚步微顿,抬眼望向最高层的窗台。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卷起几片落叶,可他分明闻到了那缕熟悉的、带着曼陀罗冷香的气息。
她果然来了。
沈清辞没有声张,缓步走上楼梯。他知道夜惊鸿的目标绝非凡品,藏经阁里最珍贵的典籍都在顶层,她定在那里。
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沈仙尊倒是准时。”
他转身,看见夜惊鸿正斜倚在书架旁,手里抛着个空锦盒,红衣在满室古籍的映衬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你来做什么?”他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她微敞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半卷书页的边角。
“送你个东西。”夜惊鸿走近,将锦盒递到他面前,“看看?”
沈清辞垂眸,看清盒中那半枚玉佩时,瞳孔骤然收缩。这玉佩他认得,是当年那个叛徒的信物,另一半确实在他师尊那里,被当作“镇压邪魔有功”的证物收着。
“周逸尘的?”他声音沉了几分。
“不然呢?”夜惊鸿挑眉,“沈仙尊就不好奇,这玉佩为何会在他手里?又为何……与你师尊那半枚能合上?”
沈清辞的指尖捏紧了袖摆。他不是不好奇,而是早已查到些蛛丝马迹,只是一直不愿深究——那牵扯到的,是他从小敬若神明的师尊,是清霄宗看似无瑕的根基。
“这就是你说的‘大礼’?”他抬眼,目光撞上她眼底的狡黠,“想用这个逼我查下去?”
“逼?”夜惊鸿笑了,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热气拂过他颈侧,“我只是想让沈仙尊看看,你守护的正道,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
她的气息带着一丝血腥味,混着冷香,竟让他喉结微动。沈清辞侧过脸,避开她的靠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此事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夜惊鸿收敛笑意,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那叛徒害死的,是我鬼谷三百七十二口人命!沈仙尊若想装聋作哑,我不介意亲自去问问你师尊,当年他是怎么笑着接过这枚玉佩的!”
她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沈清辞的手很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他眼底那抹墨色又浮现出来,比上次在禁地时更深了些,像沉在冰下的暗流。
“别去。”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惊鸿挑眉看他:“怎么,沈仙尊这是……怕了?”
“我怕你死。”沈清辞松开手,指尖的凉意却仿佛还留在她腕上,“我师尊的修为,远非周逸尘可比。你现在去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夜惊鸿看着他,忽然笑了:“沈仙尊这是在担心我?”
沈清辞别开眼,看向窗外的月亮:“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早,没人再给这清霄宗添堵。”
这话听起来刻薄,可夜惊鸿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破绽。若真只是嫌麻烦,他大可以现在就把她拿下,何必说这些?
她忽然从袖中抽出那卷《上古阵法秘录》,扔到他怀里:“喏,这个给你。就当……谢你刚才那句‘担心’。”
沈清辞接住书,看清封面上的字时,眸色微变:“锁魂阵?你要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用来对付你们正道的诛灵阵。”夜惊鸿说得坦然,转身走向窗台,“沈仙尊放心,等我掀了那些人的老底,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她说完,纵身跃出窗外,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下次见面,我再给你带点‘惊喜’。”
沈清辞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卷秘录,指尖传来书页粗糙的触感。他低头看向那半枚玉佩,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映出一道狰狞的裂痕。
他知道,夜惊鸿扔给他的不仅是一卷阵法书,更是一把刀——一把逼他亲手剖开正道脓疮的刀。
而他,竟没有丝毫想把刀扔回去的念头。
三日后,清霄宗传出消息:藏经阁失窃,丢失了一卷上古阵法秘录。
宗主震怒,下令彻查,却查不出任何踪迹。看守的灵鹤被废了修为,灵犀镜被人动了手脚,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熟悉的名字——鬼谷余孽。
沈清辞坐在自己的居所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搜捕声,指尖摩挲着那卷《上古阵法秘录》的封面。
他没有上交,也没有销毁,只是将它藏在了书架最深处,与那些被他偷偷翻阅过的禁书放在一起。
这是他第四次破例。
窗外,有弟子匆匆跑过,议论着要如何布下诛灵阵,将那“魔女”引出来斩杀。
沈清辞端起茶杯,茶盏里映出他眼底那抹越来越深的墨色。他看着那抹墨色,忽然想起夜惊鸿临走时的笑——张扬,狡黠,像一团烧不尽的野火。
或许,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也不错。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向内室。那里藏着他偷偷绘制的图纸,上面是诛灵阵的破解之法,旁边用极淡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锁魂阵需以心头血为引,慎之。”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他知道,这句话若让夜惊鸿看到,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她从来都是这样,为了复仇,什么都敢赌。
而他,好像也越来越清楚,自己愿意为她赌上什么了。
沈清辞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一片平静,仿佛刚才的动摇从未存在。只是当他抬手时,左手手背的皮肤下,隐约有墨色的纹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场清醒的沉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