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阁坐落在京城一条僻静的胡同深处,朱漆大门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笔力遒劲的"山海阁"三个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我站在门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胸前的空荡——往常那里应该挂着我的玉佩。
深吸一口气,我抬手叩响了门环。
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仿佛有人一直在等着我。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清瘦老者,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睛却明亮如少年。
"苏小姐?"他微笑着侧身让路,"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爷?这个称呼让我挑了挑眉。踏入门槛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檀香、古籍和某种我说不上来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青石板铺就的庭院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青铜缸,水面漂浮着几朵睡莲。
"这边请。"老者引我穿过回廊,来到正房。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呼吸一滞——宽敞的厅堂里,错落有致地陈列着各式古董:青铜器、瓷器、玉器、字画...每一件都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光泽。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那些器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时光滤镜。
张海客站在一张紫檀木案几后,正在把玩一件青铜爵。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立领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那串檀木珠——和我的玉佩。
"准时。"他头也不抬地说,"我欣赏守时的人。"
我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的手腕移开:"你说有工作需要我做?"
他这才抬眼看向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不急。先带你看看你的工作环境。"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张海客带我参观了山海阁的各个展厅和库房。这里的藏品之丰富、品类之齐全,远超我的想象。更令人震惊的是,许多被认为是孤品或早已失传的文物,在这里都能找到。
"这件..."我停在一尊青铜方尊前,声音发颤,"难道是殷墟出土的那件'司母戊鼎'的姊妹器?但这怎么可能,文献记载它早在秦朝就..."
"被秦始皇熔了铸铜人?"张海客轻笑,"历史记载未必都是真的。"
我皱眉:"但这纹饰、铜锈、铸造工艺...如果这是赝品,那造假者的水平已经超越了当代所有专家。"
"它不是赝品。"张海客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就像这个也不是。"
他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块玉璧递给我。玉璧入手冰凉,通体青白,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我翻看片刻,突然瞪大眼睛:"这是...良渚文化的玉琮?但良渚玉器都是素面的,怎么会有这种云雷纹..."
话未说完,玉璧突然在我掌心微微发热,那些纹路竟似活物般流动起来。我惊叫一声,差点把它摔在地上。
张海客眼疾手快地接住玉璧,唇角微扬:"看来它喜欢你。"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后退两步,心跳如鼓。
"跟我来。"他没有解释,只是转身走向厅堂深处的一幅山水画前,掀开画轴,露出后面的暗门。
暗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石阶,通往一个地下密室。我犹豫了,某种直觉告诉我,一旦踏进这个地方,我的生活将永远改变。
"害怕了?"张海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带着挑衅。
我咬了咬唇,跟着他走了下去。
密室比我想象的还要宽敞,陈列着数十件更加奇特的文物:一把会在无人触碰时自发颤动的青铜剑、一面能映出人影背面景象的铜镜、一块悬浮在水晶盒中的血红玉石...
"这些..."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都是不能公开展示的东西。"张海客轻抚过那些展柜,"有些具有特殊能量,有些则关联着某些...不宜公开的历史。"
他转向我:"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需要一个'接受能力'强的鉴定师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文物...它们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物理法则。"
"法则?"他轻笑,"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不过沧海一粟。苏念,你祖母没告诉过你,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吗?"
他怎么知道我祖母的事?我刚要质问,他却已经走向密室中央的一个玻璃展柜。
"过来看看这个。"
展柜里是一块残缺的玉圭,通体碧绿,表面刻满了古怪符号。不知为何,它让我想起祖母笔记中提到的"通灵玉"。
"这是什么时期的?"我凑近观察。
"商周之际。"张海客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它曾经完整无缺,能沟通天地。"
我正想追问,突然注意到玉圭一角有个熟悉的符号——一个极小的"婉"字,和昨天那对耳坠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婉'字..."
"你很敏锐。"张海客的目光变得深邃,"这是同一个人的标记。"
"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换了话题:"我需要你帮忙整理一批新收的玉器,特别是鉴别上面的符号和纹饰。报酬按件计算,每件五千起步。"
这个价格高得离谱,几乎是市场价的五倍。我应该拒绝的,但那些谜团和我的玉佩像钩子一样拽着我。
"我...可以试试。"最终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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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周,我每天都会去山海阁工作。张海客给我安排的"办公室"是后院一间阳光充足的书房,里面堆满了各种考古报告和古籍。那位开门的老者——我后来知道他叫齐伯,是山海阁的管家——每天中午都会准时送来精致的午餐。
工作内容确实如张海客所说,主要是鉴定和记录一批新收购的玉器。奇怪的是,这些玉器大多带有那个神秘的"婉"字标记,而且每一件都会在我触碰时产生微妙变化——温度升高、纹路流动,甚至偶尔会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轻微嗡鸣。
更奇怪的是张海客对我的态度。他时而冷淡疏离,时而又会突然出现在书房,就某个玉器符号与我展开激烈辩论。他对古代符号学的了解之深入,常常让我这个专业人士都自愧不如。
"这个符号不是代表'月',而是'夜'。"一天下午,我们为了一块战国玉璧上的刻符争论不休,"你看这笔画的转折,和楚简中的'夜'字一模一样。"
"但同期出土的齐国玉器上,这个符号都被解读为'月'。"我坚持己见。
张海客突然抓起我的手,用我的食指在空中画那个符号:"感受它的笔势,从起笔到收锋,是不是更像在描绘夜幕降临而非月相变化?"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着我的手,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心跳加速是因为学术争论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齐伯匆匆走进来:"老爷,西边来人了。"
张海客立刻放开我的手,表情骤变:"几个人?"
"三个,说是来看货的,但我认得其中一个是汪家的人。"
张海客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苏小姐从后门离开。"
"怎么回事?"我站起身。
"没什么,一些不速之客。"他转向齐伯,"送她回去,今晚不必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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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在家辗转难眠,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午夜时分,手机突然震动,是张海客发来的短信:"明天别来山海阁,等我联系。"
我立刻回拨过去,却提示用户已关机。
第二天一早,我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山海阁。大门紧闭,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我绕到后巷,发现后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院子里一片狼藉——花盆打翻,回廊的栏杆断裂,仿佛经历过一场打斗。
"齐伯?张海客?"我小声呼唤,无人应答。
正房的门半开着,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展柜玻璃碎了一地,几件文物不见了,地上还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正想报警,突然听到地下室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握紧随身带的防狼喷雾,我蹑手蹑脚地向暗门走去。
暗门虚掩着,里面有微弱的光亮。我屏住呼吸,慢慢推开门——
张海客背对着我站在密室中央,上衣脱了一半,露出后背一道狰狞的伤口,他正试图自己包扎。听到声音,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青铜短剑。
"是你。"看清是我,他放下短剑,但眉头紧锁,"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盯着他背上的伤口,那看起来像是...爪痕?
"没什么,一点小麻烦。"他试图轻描淡写,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我二话不说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绷带:"别动,我来。"
近距离看,那道伤口更加骇人——四条平行的撕裂伤,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完全不像是普通利器造成的。
"这是什么伤的?"我一边帮他包扎一边问。
"你不必知道。"他声音紧绷。
"那些'西边来人'干的?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袭击你?"
张海客沉默了片刻:"汪家,一个...古老的家族。我们有些历史恩怨。"
包扎完毕,他转身面对我,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你不该卷进这些事里。明天开始别再来了。"
他的手掌很烫,眼神却异常复杂,像是担忧又像是愧疚。
"那些丢失的文物..."
"不重要。"他打断我,"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齐伯的惊呼声,接着是一阵打斗声。张海客脸色骤变,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待在这别动!"
他冲出密室,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院子里,三个黑衣人正在围攻齐伯。令我震惊的是,看起来年过六旬的齐伯竟然身手矫健,一敌三不落下风。张海客加入战局后,情况更加一边倒——他的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动作间甚至带出模糊的残影,几下就把两个入侵者打倒在地。
第三个入侵者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铜铃铛,用力摇晃。刺耳的铃声响起,张海客和齐伯同时捂住耳朵,面露痛苦。那人趁机向我冲来,手中寒光一闪——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睁开眼,只见张海客不知何时已经挡在我面前,单手扼住了袭击者的手腕。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
"告诉汪藏海,再敢动我的人,我就把你们的老巢连根拔起。"
说完,他手腕一拧,伴随着清脆的骨折声,袭击者惨叫着跪倒在地。张海客一记手刀将他击昏,然后转向我,眼中的金色已经褪去,但表情依然冷峻。
"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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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停在我公寓楼下,我才忍不住问:"那些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
张海客望着远处的夜空:"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危险。趁还能抽身,离开吧。"
他手腕上的檀木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下面的玉佩隐约可见。我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至少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你确定想要它回来?"
"那本来就是我的!"
他慢慢摘下檀木珠,露出下面的玉佩——但奇怪的是,我记忆中素净的玉佩上,此刻竟然多了一道红色的纹路,像是血丝般嵌在玉质内部。
"它...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迟疑地接过玉佩。
"因为它被唤醒了。"张海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戴不戴由你,但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别让它离开你的身体。"
我握着玉佩,感到一阵微弱的脉动,仿佛它有生命一般。
"明天..."
"明天别来山海阁。"他打断我,"但如果你决定继续为我工作,后天早上九点,老地方见。"
说完,他驱车离去,留下我站在夜色中,握着那块变得陌生的玉佩,心中充满疑问。
回到家中,我翻出祖母的笔记,在最后一页找到了一段奇怪的记载:"玉有灵,择主而栖。血契成,缘定三生。"
我的手指抚过那行字迹,突然意识到——酒店那晚床单上的血迹,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