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和你

福年宁子把最后一封樱花信塞进邮筒时，指尖的麻木感又加重了几分。三月的东京刚下过雨，空气里飘着湿冷的樱花香，她望着街角那家熟悉的咖啡店，玻璃门上还贴着去年冬天和景光一起画的雪人贴纸。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诸伏景光的消息：“今晚想吃寿喜烧吗？我买了你喜欢的牛舌。”宁子盯着屏幕上温柔的字迹，手指悬在输入框上迟迟没有落下。诊断书上“运动神经元病”几个字像冰碴，冻得她连呼吸都发紧——她已经开始握不住笔，连系围裙的绳结都要反复系好几次。

推开公寓门时，暖黄的灯光立刻涌了出来。诸伏景光系着她织的灰色围巾，正弯腰在厨房备菜，浅棕色的发丝垂在额前，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画。“回来啦？”他回头笑起来，眼底的温柔能化开冬末的残雪，“今天警局前辈送了瓶清酒，等下小酌一点？”

宁子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好啊，不过我今天有点累，先去休息一会儿。”她避开他的视线，快步走进卧室，关门前瞥见他端着牛舌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这样的回避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从最初发现手指莫名颤抖，到医生说出“逐渐失去行动能力”的诊断，她像被扔进了无底的冰窖。这个总是把“我们一起”挂在嘴边的男人，是她生命里最温暖的光，可她怎么能让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得连吃饭都需要人喂？

夜里，宁子在噩梦中挣扎时，总会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住肩膀。景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做噩梦了？我在呢。”他不知道，她梦到的不是鬼怪，而是有一天再也抓不住他的手。

病情恶化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宁子开始频繁摔跤，连走路都需要扶着墙。那天她在浴室滑倒，额头撞在瓷砖上，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时，她第一反应竟是庆幸景光今天值夜班。可当她咬着牙扶着门框站起来，却看到玄关的灯亮着——景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落满了雪。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冲过来抱住她，手臂抖得厉害，掌心按在她流血的额头上，力道重得像在害怕什么，“宁子，我们说好要一起面对所有事的，你忘了吗？”

宁子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眼泪终于决堤：“我怕……我怕变成你的负担，怕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会难过。”

景光把她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哭腔：“看着你一个人硬撑，我才最难过啊。”他低头吻去她的眼泪，指尖轻轻擦过她额角的伤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从那天起，景光的时间表变得和她的病情紧密相连。他学会了给她按摩僵硬的手脚，在她吞咽困难时把食物煮成细腻的泥，晚上会帮她翻好几次身防止压疮。曾经在警局里雷厉风行的男人，如今会对着食谱研究一下午，只为让她多吃一口饭。

他们依然会像从前那样坐在阳台看樱花，只是宁子需要靠在景光怀里，由他拿着樱花枝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景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咬字也开始含糊，“你紧张得把咖啡洒在了衬衫上……”

“记得，”景光笑着擦掉她嘴角的樱花瓣，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酸涩，“后来你把围巾借给我，说这样看起来像侦探小说里的角色。”

宁子的手已经很难抬起，景光就握着她的手，在速写本上一笔一划地画樱花。“等你好起来，我们去京都看夜樱，好不好？”他轻声问，声音温柔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花瓣。

宁子眨了眨眼，努力想笑，眼泪却先落了下来。她知道，这个约定再也无法实现了。

深秋的一个清晨，宁子在景光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樱花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景光抱着她渐渐变冷的身体，没有哭，只是一遍遍地轻吻她的额头，像在确认什么。

整理遗物时，景光在宁子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沓未寄出的信。每一封都贴着樱花邮票，收信人是他，字迹从工整渐渐变得歪歪扭扭。最后一封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景光，谢谢你把我的人生变得温暖。”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雪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们”。

那天之后，景光依然会在下班路过街角的咖啡店时，买一杯宁子喜欢的热可可。他会坐在他们曾经一起坐过的靠窗位置，看着窗外的樱花树，手里握着那沓未寄出的信，直到热可可凉透。

东京的冬天又下起了雪，景光把宁子织的围巾裹得更紧了些。围巾上还留着淡淡的樱花香，像她从未离开过。他知道，有些温暖会变成心底的余温，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暖着往后的每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