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和你

诸伏景光推开公寓门时，玄关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在地板上投出一块不规则的光斑。他习惯性地脱鞋换鞋，指尖触到鞋柜上那只陶瓷小猫——那是福年宁子去年在庙会给他求的平安符，说黑猫不吉利，换只白胖的小猫守着家门才安心。

玄关的矮柜上放着两个马克杯，杯沿还留着浅淡的口红印。宁子总说他喝咖啡太苦，每次都会在他杯子里偷偷加半块方糖。今天的杯子是空的，杯底沉着几粒没化开的糖渣，像谁没说完的话。

卧室的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拼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宁子的睡衣搭在床头，浅蓝色的棉布上绣着几朵小雏菊，是她去年生日时自己缝的。他记得那天她举着睡衣转圈，裙摆扬起的弧度像只振翅的蝴蝶，笑着说：“景光你看，以后它就替我陪你睡觉啦。”

书桌上摊着一本没写完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停留在三天前的日期。宁子的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今天景光夸我做的味增汤好喝，明天要多放两勺海带～” 笔尖还悬在纸面上方，墨水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像滴落在纸上的泪。

他走到阳台，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栏杆上还挂着上周晾晒的床单，浅灰色的布料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上面还残留着阳光和宁子洗发水的味道。她总说晾床单要趁晴天，阳光晒过的味道能让人做个好梦。可现在床单干了，那个说要和他一起晒一辈子床单的人，却再也不会来收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时显示着“萩原研二”的名字。诸伏景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研二担忧的语气，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

抽屉最底层藏着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他们交往以来的所有票据。电影票根、游乐园门票、新干线的车票……每张背面都有宁子写的小字。“第一次和景光看电影，他偷偷牵我的手啦”“在摩天轮最高点许愿，要和景光永远在一起”“今天景光说任务结束后要带我去见父母”……字迹在泪光中渐渐模糊，那些被小心收藏的时光，突然变成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心上。

凌晨三点，窗外下起了小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诸伏景光蜷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宁子的抱枕。抱枕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气息，他把脸埋进布料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缕熟悉的味道，仿佛这样就能骗自己她只是去买东西还没回来。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那天他穿着公安的制服，急匆匆要去执行任务。宁子追出来塞给他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刚做好的饭团。“一定要平安回来，”她踮起脚尖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我等你回家吃晚饭。” 他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很快就回来，却没发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忧虑。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偷偷跟在他身后，在他被组织成员包围时，是她挡过了那枚本该射向他的子弹。倒在他怀里时，她还笑着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声音轻得像羽毛：“景光，你看……我护住你了……” 温热的血染红了他的制服，也染红了他往后所有的岁月。

天亮时雨停了，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诸伏景光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他爱吃的纳豆、味增和昆布，保鲜盒里放着切好的蔬菜，每样都贴着写有日期的便签。最上层的格子里，放着一盒没开封的方糖，是宁子上周刚买的，她说要攒够一整盒，等他生日时做个方糖蛋糕。

他拿起那盒方糖，指尖触到冰凉的包装盒，突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空旷的厨房里，只有压抑的呜咽声在回荡，和窗外早起的鸟鸣交织在一起，谱成一首无人能懂的悲歌。

桌上的日历还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红笔圈住的日期旁边写着：“景光的生日快到了，要准备惊喜～” 诸伏景光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红圈，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落笔时的温度。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日历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可这满室阳光，却再也暖不透他冰封的心。

玄关的门铃突然响起，快递员送来一个包裹。拆开时发现是宁子在网上订的东西——一套新的情侣马克杯，白色的杯身上印着两只依偎的小猫。卡片上印着店家的留言：“您的女朋友说要赶在您生日前送到，还特别备注要在杯底刻字哦。” 他翻过杯子，杯底细小的字迹清晰可见：“景光和宁子，要永远在一起呀。”

杯子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碎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像散落在地上的星辰。诸伏景光蹲下身，徒手去捡那些碎片，尖锐的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开出一朵朵绝望的花。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好，可这间充满回忆的公寓，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下雨的夜晚。那个总说要和他一起等日出的女孩，最终把自己永远留在了最深的黑夜里。而活着的人，要带着两个人的记忆，在没有她的世界里，独自度过漫长的余生。

茶几上的手机再次亮起，屏幕上跳出一条未读消息，是宁子生前设置的定时发送：“景光早安～今天也要记得吃早餐哦，不许又空腹去上班！爱你～” 发送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那个永远会准时叫他起床的人，连离开都带着温柔的叮嘱。

诸伏景光捂住脸，压抑了整夜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任由悲伤将自己彻底淹没。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却照不进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眸。这个世界依然明亮，可他的世界，却永远失去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