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打着杯户町仓库的铁皮屋顶,像永不停歇的倒计时。诸伏景光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指尖徒劳地想合拢那双逐渐失去温度的眼睛。福年宁子的血浸透了他的黑色风衣下摆,在地面晕开一朵丑陋的暗红,雨水混着血珠从她苍白的唇角滑落,像未说出口的叹息。
“宁子……”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很久才终于挤出来。怀里的身体还带着她惯用的柑橘护手霜香气,可心脏的位置已经彻底凉透了。
警视厅的鉴识课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收集现场证物,闪光灯一次次照亮宁子沉静的侧脸。诸伏景光记得她昨天还笑着说新换的护手霜味道很提神,当时他正在整理卧底任务的交接文件,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早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听她说话,他一定会放下所有工作,认真地告诉她这个味道很好闻。
三年前他们在警校的樱花树下第一次相遇,宁子抱着厚厚的刑法案例集,被风吹乱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她总是这样,明明是很细心的人,却总在小事上笨手笨脚。后来一起分配到搜查一课,她会在他熬夜整理卷宗时悄悄递来热咖啡,会在他因为卧底任务心烦意乱时拉着他去吃街角的章鱼小丸子。
“景光你看,就算再难的案子,咬一口热乎的丸子就会有动力吧?”她当时眼睛亮晶晶的,丸子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诸伏景光那时就想,一定要保护好这个总是努力传递温暖的女孩。
可现在他连让她完整地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拆弹专家的报告放在物证袋旁,上面清晰地写着引爆装置的触发机制——远程操控。也就是说,组织的人就在附近看着这一切发生。诸伏景光的指节因为用力攥拳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可这点疼痛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是他把宁子卷进来的。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在这个废弃仓库交接组织的情报,如果不是他低估了琴酒的残忍,宁子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当那颗炸弹被扔进来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宁子用尽全力把他推开,自己却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
“景光……要活下去……”她最后留在他耳边的,只有这句气若游丝的嘱托。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颊上,像滚烫的烙印,永远刻进了灵魂深处。
葬礼那天天气异常晴朗,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在宁子的黑白照片上投下斑斓的光斑。诸伏景光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她最喜欢的白色小苍兰。他站在第一排,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孩,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铅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同事们都来安慰他节哀,可没有人知道,他口袋里藏着一枚没送出去的戒指。那是他准备在任务结束后,向宁子求婚用的。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求婚的地点,就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警校樱花树下。
整理宁子遗物的时候,诸伏景光在她的抽屉最深处发现了一个旧笔记本。里面贴满了他们一起办案时的照片,有他皱眉看卷宗的侧脸,有两人在案发现场交换意见的背影,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樱花书签,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希望景光永远平安。”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记录着她对组织案件的分析,字里行间全是为他担心的痕迹。原来她早就察觉到他卧底任务的危险,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收集信息,想帮他分担哪怕一点点压力。
深夜的公寓里,诸伏景光坐在宁子常坐的那张沙发上,手里握着那枚冰冷的戒指。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仿佛还能看到宁子窝在沙发里看卷宗的样子,听到她翻书时轻微的沙沙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柑橘香气。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安室透发来的消息,提醒他明天的卧底任务注意安全。诸伏景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现在连“安全”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宁子用生命换来的“活下去”,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厨房的咖啡机还放着她常用的咖啡豆,衣柜里还挂着她上次落在他家的米白色围巾,冰箱里甚至还有她买的、说要一起吃的草莓蛋糕。所有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可那个会笑着说“景光你又忘记吃早餐啦”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诸伏景光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远处的警笛声隐隐传来,像在诉说着永不停歇的罪恶与牺牲。他缓缓握紧口袋里的戒指,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
“宁子,我会活下去。”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带着你的份,一起看到光明的那天。”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落在他沉默的侧脸上,映出眼底深不见底的悲伤。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只会在每个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曾经拥有过怎样的温暖,又失去了多么珍贵的宝藏。而这份悲伤,将成为他继续前行的力量,支撑着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直到能再次笑着对她说一句:“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