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推开波洛咖啡馆的后门时,晚风正卷着樱花碎屑扑在他的风衣上。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掸去肩头的花瓣,指尖却在触到布料的瞬间僵住——这个动作,本该有另一只手先他一步完成。
“零,樱花沾在衣服上会留下痕迹的。”福年宁子总是这样说,声音像春天融化的溪水,带着清浅的暖意。她会踮起脚尖替他拂去落英,发梢不经意扫过他的颈侧,留下转瞬即逝的痒意。
现在只有风穿过空荡走廊的声音。
他拉开储物柜时,金属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属于他的格子里整齐叠着备用衬衫,而旁边那个本该属于宁子的格子,此刻只放着一枚孤零零的樱花胸针——那是他去年在京都出差时买的,她收到时眼睛亮得像落满星光,说要别在今年的春装外套上。
可今年的春天,她没能穿上那件外套。
降谷零的手指悬在胸针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宁子时的情景:她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却还是努力对他扬起一个微笑。“零,等我好了,我们去看樱花吧。”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好,等你出院,我们就去”。可他心里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医生早就下了定论,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他没想到,连这点最后的时间,都没能留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风见裕也”的名字。降谷零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冷静:“喂,风见。”
“降谷先生,”风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公安那边的报告已经整理好了……关于上次的事件,需要您过目签字。”
“知道了,我明天去局里处理。”他淡淡地应着,目光落在储物柜内侧贴着的一张便签上。那是宁子的字迹,娟秀的字体写着“记得吃早餐”,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挂了电话,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映出眼底深藏的疲惫与绝望。作为公安警察,他习惯了隐藏情绪,习惯了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冷静,可面对空无一人的走廊,面对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记得吃饭”的寂静,他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她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降谷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认得这个号码,是宁子住院时同病房的护士发来的。那天他守在急救室外,护士把他拉到一边,红着眼眶说:“福年小姐清醒的时候,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她说如果你难过的话,就让我告诉你……别为她伤心。”
别为她伤心。
他怎么能不伤心?
那个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的人,那个会在他胃痛时默默递上温水和药片的人,那个知道他所有身份却从未追问过的人,那个小心翼翼守护着他内心柔软角落的人,就这样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在波洛咖啡馆的雨天,她抱着一摞书站在屋檐下躲雨,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却没让她眼里的光熄灭。他问她要不要进来避雨,她笑着摇头说:“没关系,等雨停就好。”
后来他才知道,她那时刚被诊断出重病,却依然对这个世界抱着温柔的期待。
降谷零慢慢站起身,从储物柜里拿出那枚樱花胸针,轻轻别在胸前的口袋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能透过布料感受到一丝虚无的暖意。
他锁好储物柜,转身走出走廊。夜风吹起他的风衣下摆,樱花胸针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路过吧台时,他习惯性地想开口喊“安室先生,一杯波本”,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就是安室透。
吧台后面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系着围裙的身影,没有冲他微笑的宁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远处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此刻杂乱的心跳。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今天的日期——距离宁子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他像个提线木偶般活着,按时上班,处理公务,甚至还在波洛咖啡馆做了几次三明治。所有人都说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口袋里的胸针硌着胸口,带来细微的痛感。降谷零抬手捂住胸口,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哽咽。他想起宁子临终前,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努力回握住他的力道。
“零,别哭。”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会变成樱花,看着你。”
现在樱花落了又开,可他再也等不到那个会对他笑的人了。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夜景。降谷零伸出手,指尖贴着冰冷的玻璃,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已经消失在雨幕里的身影。
手机在这时再次响起,是工作的消息。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重新锁回心底最深处。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多责任要承担。
只是在转身离开的瞬间,他胸口的樱花胸针,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闪烁了一下,像一滴无声滑落的泪。
这个世界依然喧嚣,只是他的世界,永远地失去了那束最温暖的光。而他能做的,只有带着这份永恒的悲伤,继续走下去,带着她的那份期待,好好活下去。
雨还在下,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也落在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