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东京总被樱花裹着一层软绒绒的粉,我坐在波洛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指尖反复摩挲着牛皮纸信封的边缘。信封上没写收信人,只在角落画了朵小小的樱花——那是我和诸伏景光约定的记号,他说过,看到这个图案,就知道是我写给他的信。
“宁子小姐,还是老样子,一杯热可可加三块方糖吗?”安室透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他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我面前,眼神里藏着几分我读不懂的担忧,“景光今天……还是没办法过来。”
我点头笑了笑,指尖却攥紧了信封:“我知道的,他工作忙。”
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份“忙”里藏着多少身不由己。自从景光以“诸伏景光”的身份回到公安,我们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总在深夜悄悄来我租住的小公寓,身上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却会先给我一个温柔的拥抱,把脸埋在我颈窝轻声说:“宁子,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去看箱根的樱花。”
可我等不到了。
上周体检报告下来的时候,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晚期脑胶质瘤,已经压迫视神经了,最多还有两个月。如果进行手术,或许能延长一点时间,但成功率很低,而且术后可能会失去记忆。”
我没告诉景光。他肩上扛着太多——公安的任务、哥哥诸伏高明的期待,还有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我不想让他再为我分心,更不想让他看到我化疗后掉光头发、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宁子?”安室透的声音又响起来,他递过来一张纸巾,“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我擦掉眼角的湿意,把信封塞进包里,“我再坐一会儿,等景光……等他忙完。”
其实我知道,景光今天不会来。早上我路过他常去的那家便利店,看到他和安室透一起走出来,两人神色凝重地说着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紧急任务”的提示。
我慢慢走回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盏,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往上挪,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医生说,这是肿瘤压迫视神经的正常反应,以后可能会彻底失明。
打开门,玄关处还放着景光上次落下的黑色围巾,我拿起来抱在怀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桌上的日历被我画满了圈,每一个圈都代表着我们约定要做的事:去箱根看樱花、去吃镰仓的海鲜丼、去北海道看雪……可现在,这些约定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剧烈头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太阳穴。我挣扎着想去拿止痛药,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流进插座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景光冲进来,身上还穿着公安的制服,看到倒在地上的我,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宁子!”他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声音都在发抖,“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
我愣住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想抬手摸他的脸,却没力气:“景光……你怎么会……”
“安室告诉我的,”他抱着我往门外跑,语速快得像在喘气,“他说你最近总在咖啡厅等我,脸色越来越差,我去医院查了你的病历……宁子,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不想拖累你……景光,你的任务那么重要,我不想让你分心……”
“傻瓜,”他低头吻我的额头,吻掉我脸上的眼泪,“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任务可以等,工作可以推,但你不能有事。”
接下来的日子,景光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任务,每天都守在医院里。他会给我读我喜欢的推理小说,会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喂我吃,会在我化疗难受的时候,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宁子,再坚持一下,我们还要去看樱花呢。”
可我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视力越来越模糊,后来彻底失明了,只能靠听声音来辨认他的位置。头痛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痛起来都像是要把我的头劈开,景光总是抱着我,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宁子,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知道他在自责,可我不怪他。能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有他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樱花味。景光把我抱到轮椅上,推着我走出病房。他轻声说:“宁子,你闻,外面的樱花开了。我们现在在医院的樱花树下,风一吹,花瓣就会掉下来,像下雪一样。”
我伸出手,果然有软软的东西落在我的掌心,是樱花花瓣。我笑了笑:“景光,我好像看到了,看到樱花落在你头发上,很好看。”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发抖,还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上——是他的眼泪。
“景光,”我轻声说,“我有一封信要给你,放在我公寓的抽屉里,你记得去拿。”
“好,”他的声音哽咽了,“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看。”
我知道我好不起来了。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闭上眼睛:“景光,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看箱根的樱花了……你以后要好好的,别太想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我能感觉到景光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他的哭声在我耳边响起,那么悲伤,却又那么遥远。
后来,安室透把那封未寄出去的信交给了景光。信里没有写太多煽情的话,只有我想对他说的日常:
“景光,今天波洛的热可可很好喝,我帮你点了一杯,可惜你没来。
楼下的樱花开了,我捡了一朵夹在信里,你看到的时候,就当是我陪你看了樱花。
我走以后,你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工作。天气冷的时候,记得把围巾围好,别感冒了。
还有,别太难过,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完成你的任务,看着你好好地生活下去。
景光,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和你一起看樱花。”
景光拿着信,坐在医院的樱花树下,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那朵小小的樱花。风一吹,樱花花瓣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很好看。
只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在樱花树下等他,再也没有人会给他写画着樱花的信,再也没有人会在他深夜回家的时候,为他留一盏灯。
东京的樱花每年都会开,可那个喜欢在樱花树下笑的女孩,却永远留在了那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