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年宁子坐在窗边时,指尖的温度总比玻璃上的霜花还要凉。诸伏景光推门进来时,看见她正对着窗外飘落的初雪发呆,浅灰色的毛毯裹住她单薄的肩膀,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
“今天体温怎么样?”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掌心覆上她的额头,暖意透过针织手套传过来,让宁子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她的脸色是长期卧病带来的苍白,唯有眼底还残存着一点浅淡的笑意,像落雪天里难得的阳光。
“和昨天一样哦,景光。”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是任务不忙吗?”
诸伏景光蹲在她面前,避开她眼底的探究,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细小的针孔——那是昨天输液留下的痕迹。“嗯,今天没什么事。”他撒谎了,其实是组长看他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特意批了半天假让他回来陪她。自从半年前宁子被查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的世界就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她。
宁子没拆穿他,只是笑着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景光,我今天想喝你做的味噌汤。”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虚弱,“就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在出租屋里给我做的那种。”
诸伏景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记得那时候,他们都还是警校的学生,宁子因为赶论文错过了食堂的饭点,他就在临时租住的小公寓里,用有限的食材给她煮了一碗味噌汤。那时候的宁子眼睛亮晶晶的,说那是她喝过最好喝的汤。而现在,他连让她健康地喝一碗汤都做不到。
“好,我现在就去做。”他起身时,宁子忽然拉住他的衣角。“景光,”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难过。”
诸伏景光的脚步顿住,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转过身,蹲下来抱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医生说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就有治愈的希望。”
宁子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些越来越频繁的高烧、越来越难止住的出血,都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她只是不想让景光担心,这个总是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肩上的男人,已经为她承受了太多。
味噌汤煮好的时候,宁子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诸伏景光把汤端到保温桶里,轻轻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忽然发现她的头发好像又掉了一些——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了。
他想起昨天去医院拿检查报告时,医生私下跟他说的话:“患者的病情已经进入晚期,骨髓移植的机会很渺茫,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那时候他站在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病房里的宁子,怕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绝望。
宁子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外的雪还在下,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暖黄的光晕。“景光,汤呢?”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在保温桶里,我去热一下。”诸伏景光起身时,宁子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景光,我们今天不喝汤了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看雪。”
诸伏景光看着她眼底的期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把毛毯裹得更紧了些,抱着她坐在窗边,一起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宁子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哪怕时间不多了,只要能这样靠着他,感受他的温度,就已经很幸福了。
“景光,”宁子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吗?就是那个有很多樱花树的公园。”
“记得。”诸伏景光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你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说要等樱花落下来的时候许愿。”
“嗯,我许愿说,希望能和景光永远在一起。”宁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没有实现呢。”
诸伏景光紧紧抱住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她的头发上。“会实现的,宁子,一定会实现的。”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她承诺。
宁子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诸伏景光抱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就像窗外的雪花一样,慢慢失去了温度。他不敢低头,不敢确认那个他最害怕的事实,只是徒劳地把她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直到窗外的雪停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时,诸伏景光才缓缓低下头。宁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发现她的手已经凉得像冰。
“宁子……”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汹涌而出,“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几天后,诸伏景光在整理宁子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放在抽屉最底层的笔记本。他打开来看,里面写满了她的日记,从他们认识的那天开始,一直到她住院的前一天。
“今天认识了一个叫诸伏景光的男生,他的笑容很好看。”
“景光给我煮了味噌汤,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
“今天景光向我表白了,我好开心,好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在了我身上。”
“医生说我得了白血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景光说,我怕他会难过。”
“景光每天都来看我,他好像瘦了好多,我好心疼。”
“如果我不在了,景光一定要好好的,不要为我难过太久……”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她去世的前一天。诸伏景光抱着笔记本,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哭得像个孩子。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就像他们第一次一起看雪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靠在他的怀里,跟他一起看雪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飘落的雪花,轻声说:“宁子,下雪了。你说过,樱花落的时候要许愿,那现在,我许愿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好不好?”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雪花的凉意,却再也没有回应。只有那本写满了回忆的笔记本,还在静静地诉说着他们曾经的爱情,和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