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荷叶的清香，从池塘边漫过来时，林浴星正踮着脚往芦苇丛里看。
萤火虫的微光在叶隙间忽明忽暗，像谁撒了把碎星子，他手里攥着个玻璃罐，罐口蒙着纱布，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几颗闪烁的光点。
“小心脚下。”
裴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草木的湿润气。
他走过来，自然地牵住林浴星的手——
他总怕这小家伙光顾着追萤火虫，踩进池塘边的泥里。
林浴星回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你看那边！好多萤火虫！”
不远处的柳树林里，萤火虫正成群结队地飞，绿光连成一片流动的河，映得柳叶都泛着青。
裴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弯腰抱起他，往树林深处走：
“带你去近点的地方。”
林浴星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玻璃罐在怀里晃了晃，里面的萤火虫飞起来，把罐壁照得明明灭灭。
“放我下来啦。”
林浴星在他怀里蹬了蹬腿，却被抱得更紧。
裴栩的笑声混着风声传进耳朵：
“别动，摔下去要变成泥猴了。”
林浴星被他说得耳尖发红，却还是忍不住往柳树林里望，那些绿光在暮色里轻轻飘，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裴栩把他放在一片干净的草地上，自己则在旁边坐下，看着林浴星追萤火虫。
他跑得轻快，白色的裙摆扫过青草，惊起更多的光点，远远看去，像他也变成了一只发光的萤火虫，在暮色里跳跃。
“抓到啦！”
林浴星举着玻璃罐跑回来，罐子里又多了几只萤火虫，绿光透过玻璃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像幅流动的画。
他挨着裴栩坐下，把罐子递到他面前，“你看，它们会不会觉得挤？”
裴栩低头看那些小小的光点，忽然说：
“我们把它们放了吧。”
林浴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好呀。”
他解开纱布，把罐子倒过来，萤火虫们争先恐后地飞出来，在两人周围盘旋了两圈，才慢慢融进远处的光河里。
“这样才好看。”
裴栩的指尖轻轻划过林浴星的手背，那里还留着玻璃罐的凉意。
林浴星抬头看他，萤火虫的绿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你看，它们好像在跟我们说谢谢。”
风穿过柳树林，带来一阵沙沙的响。
裴栩忽然躺下，枕着手臂看天：
“躺下来看，像星星掉下来了。”
林浴星跟着躺下，头枕在他的腰上，鼻尖蹭到他带着草香的衬衫。
萤火虫的绿光在头顶飞，真的像坠落在低空的星子，伸手就能摸到。
“小时候奶奶说，萤火虫是星星的孩子，偷偷溜到人间玩的。”
林浴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些小光点，
“到了天亮，它们就要飞回天上了。”
裴栩低头看他，眼底的笑意比萤火虫还亮：
“那我们就陪它们玩到天亮。”
林浴星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指缠着他的衬衫纽扣：
“可是我会困。”
裴栩低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困了就在我怀里睡，我替你看着它们飞。”
不知过了多久，萤火虫渐渐少了，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火，像散落的珍珠。
林浴星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却还强撑着说：
“我不困……”
话音未落，就被裴栩按住肩膀，轻轻翻了个身，让他枕在自己的胸口。
“睡吧。”
裴栩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温热的气息，
“我在。”
林浴星往他怀里蹭了蹭，很快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锁骨，像只温顺的小猫。
裴栩低头看着他的睡颜，萤火虫的绿光偶尔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忽长忽短。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林浴星时，也是这样的夏夜，他在画室里加班，林浴星抱着画板站在门口，眼睛亮得像此刻的萤火虫，问他能不能进来借点颜料。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会变成此刻枕在自己怀里的人。
裴栩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得发疼。
天快亮时，林浴星迷迷糊糊地醒了，发现自己还躺在草地上，身上盖着裴栩的衬衫。
裴栩正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
“天亮了？”
林浴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伸手揉了揉眼睛。
“快了。”
裴栩把他扶起来，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萤火虫都回家了。”
林浴星往天上看，果然见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零星的光点已经消失在晨光里。
他忽然有点失落，却被裴栩握住了手。
“你看。”
裴栩指着他的手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翅膀受伤的萤火虫，正微弱地闪着光，
“它舍不得你，留下来了。”
林浴星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只萤火虫，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我们带它回家好不好？等它伤好了，再送它回来。”
裴栩自然依他，找了片宽大的荷叶，小心翼翼地把萤火虫放进去，让林浴星捧着。
回去的路上，晨光透过柳树林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浴星捧着荷叶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像揣着整个夏天的星光。
“裴栩，”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眼睛里的光比萤火虫还亮，
“明年夏天，我们还来这里好不好？”
裴栩走过去，握住他空着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好，每年都来。”
回到家，他们把那只萤火虫放进铺着青草的玻璃罐，放在窗台。
阳光照进来时，小家伙安静地趴在草叶上，绿光已经很淡了。林浴星趴在窗边看，忽然说：
“它会不会想妈妈？”
裴栩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发顶：
“会的，但它知道，我们会好好照顾它。”
林浴星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碰到他带着晨光的衬衫，忽然觉得，这个夏夜大概是他这辈子最亮的夏夜了。
因为有漫天的萤火，有身边人的体温，还有那句藏在晨光里的约定——
原来爱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愿意陪你追一整夜的萤火虫，愿意等一只小虫子伤愈回家，愿意把每个平凡的夏夜，都过成缀满星光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变得暖暖的，林浴星靠在裴栩怀里看书，忽然听到窗台传来微弱的绿光。
他抬头看去，那只萤火虫正振着翅膀，在罐子里飞了两圈，然后从纱布的缝隙里钻了出去，飞向窗外的天空。
“它飞走了。”
林浴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舍，却又透着欢喜。
裴栩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晚风：
“嗯，回家了。”
林浴星看着那点绿光消失在天际，忽然笑了。
他知道，明年夏天，这里还会有漫天的萤火，还会有身边的人，还会有说不完的话。
而这些藏在夏夜里的光，会像他们的爱意一样，一年比一年亮，一年比一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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