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吉普车的挡风玻璃上,刚聚成水珠就被雨刷粗暴地扫开。刘朝阳把油门踩得狠,老旧的吉普车在泥泞的乡道上颠簸,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混在雨雾里。老段攥着副驾驶的扶手,脖子夹大哥大,正跟南田镇派出所的老周扯着嗓子喊话。后座上的宋惊棠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外面越来越密的雨帘——警校毕业分到市局刑侦队才第一个月,头回出现场就碰上碎尸案,还是在这种鬼天气。 吉普车在雨中疾驰,终于在一片闪烁的红蓝警灯前刹住。 刘朝阳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停,稳稳停在警戒线外。一位身材壮实、头顶稀疏泛着油光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南田镇镇长金永祥,他披着一件军绿色雨披,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打湿了皱巴巴的中山装前襟。他见到老段,立刻迎上前,语气急促:“段法医,可算等到你们了!” 老段拉开车门,披上雨披,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雨披上。他跨出车门,踩进泥水里,靴子发出“扑哧”一声闷响。“金镇长,现在是什么情况?” 金镇长搓了搓手,连连叹气:“这涵洞是南田镇和马家庄的分界线,平时走的人不多,今儿个下雨,有个男的图近道,抄了这条路。谁知道走到一半,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用手电筒一照,好家伙,俩大麻袋!他以为是啥值钱玩意儿,结果打开一看……”他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一个麻袋里直接露出两条腿!” 雨下得更密了。宋惊棠披着着肥大的雨衣,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老段往现场走。临时搭的防水棚里亮着汽灯,惨白的光晕里浮着细密的水雾。刚掀开塑料布,腐臭味就混着潮气扑面而来。解剖台上蒙着白布,底下隐约显出个人形。 老段利索地戴上橡胶手套。掀开白布那刻,宋惊棠清晰地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是个年轻姑娘,浑身赤裸,裸露的皮肤上爬满暗紫色的尸斑。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尸表检查上,指尖触到已经开始液化的组织时,橡胶手套上黏腻的触感还是让胃狠狠地绞在一起。 “死亡时间三到四天。”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会阴部有生活反应,要重点提取生物检材。”与此同时,刘朝阳手里的相机咔嚓咔嚓响。 黎安他们同样赶到案发现场。昏黄的路灯和几支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夜里交错切割,映照着人影幢幢。谭队雷厉风行,径直走向报案人,掏出磨得发亮的旧笔记本,准备进行更深入的问询。 黎安则沉声布置任务,领着欧凡和另外两名刑警队的同事,分散开来,在报案人指认的区域内,一寸一寸地搜寻着可能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初步搜索告一段落,黎安和欧凡走向临时搭起的解剖棚。棚子附近是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和更深处难以言喻的气味混杂着,在夜风中弥漫。黎安伸手撩开那块门帘,一股更浓烈的血腥与脏器特有的腥气猛地扑面撞来。欧凡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探头看了一眼棚内昏暗灯光下的景象,脸色瞬间煞白,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猛地转身冲出棚外,几步踉跄到涵洞旁的一棵老槐树下,扶着粗糙的树干,弓着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 黎安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强压下翻腾的胃液,迈步走了进去。棚顶悬挂的几盏白炽灯泡,将简陋的解剖台照得影影绰绰。死者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躺在铺着塑料布的木板上。老段低声向黎安分析着初步的发现,声音在狭小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颈部有淤血,初步看……很有可能是窒息死亡……” 棚子角落里,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摆着一张小书桌,宋惊棠正趴在上面,借着桌上那盏老式台灯的光线,飞快地在记录着初步的尸检报告草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间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流逝。直到晚上九点多,整个现场才算初步处理完毕。刑警队的骨干和技术科的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心地将关键物证装入专用的帆布袋,又将经过初步处理的死者遗体稳妥地抬上专用的车辆。几辆沾满泥点、引擎盖上漆面斑驳的老式吉普车和一辆侧门印着褪色“公安”字样的白色面包车,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载着沉甸甸的物证和沉重的氛围,缓缓驶离现场,朝着灯火依稀可见的市局大院驶去。 市公安局办公楼里,不少窗口还亮着白炽灯,等待着他们的归来。车子驶入大院,停在楼前的水泥台阶下,众人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尚未散尽的现场气息,沉默地鱼贯下车,身影在楼道的灯光下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