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墙上的挂钟指针早已滑过十点,四个多小时的连轴转下来,宋惊棠只觉得眼冒金星,脚下发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垛上。身子机械地往前挪,魂魄却像是被沉重的疲惫感拖在了后头,怎么赶也赶不上趟。 黎安瞧见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一紧,快走两步靠了过去。宋惊棠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嗓子眼儿里挤出点气声,带着浓重的倦意:“离我远点……”这话像根小针,扎得黎安脚步一顿,嘴里的话还没成形,就听她紧接着嘟囔:“我这一身味儿,可别沾你身上……”黎安胸腔里那点莫名的紧张这才悄然散开,化成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上楼时,他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虚拢着手臂,在她身后留了个安全的距离,目光紧锁着她略显踉跄的脚步。 前头的老段显然也注意到了,提高嗓门指挥着:“小刘,你和小宋先去把澡洗了!衣服上多喷点酒精,味儿散得快些。弄利索了,咱们就开碰头会!” 宋惊棠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把自己塞进澡堂。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也带走了附着在皮肤上的混杂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黏腻的腐脂气。里里外外换上一身带着点香皂清香的衣裤,她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一点。胡乱擦着半湿的头发,她拖着步子回到办公室,一屁股跌坐在自己桌前。 黎安和另外几个同事已经将案子的初步脉络梳理出来,密密麻麻写满了墙上的大黑板。墨绿色的板面上,粉笔字迹清晰整齐。谭队环视一圈,见人都到齐了,便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早前在南田镇简陋的解剖台上,法医组的初步检验已经有了些眉目:死者为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性,颈间掐痕致机械性窒息。生前有过性行为,但初步尸检排除了奸杀的可能。线索像一团乱麻,亟待理清。 会议结束,挂钟的指针已逼近十一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饥饿感便汹涌而至。王景从食堂帮忙带回来的铝饭盒还带着点余温,揭开盖子,牛肉混合着米饭的香气弥漫开。牛肉炖胡萝卜配着白花花的大米饭,在这个钟点还能吃上肉,已是食堂师傅格外关照了。但对于宋惊棠来说熟透的胡萝卜那股子软塌塌、带着点土腥气的味道,在她嘴里总是挥之不去,格外别扭。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用筷子把饭盒里胡萝卜块一块一块挑拣出来,全部堆在掀开的饭盒盖子上。 黎安坐在对面,一边扒拉着自己饭盒里的饭菜,一边忍不住抬眼瞅着宋惊棠的“挑食”工程。他倒从不觉得挑食是什么大毛病,人嘛,谁还没个忌讳的吃食?书上说的那些营养,又不是非得靠某一种菜才能补全。非逼着人吃膈应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地道,他只是觉得这丫头心理素质不错,他第一次出现场,别说吃饭了,水都喝不下去。 草草对付完这顿迟来的晚饭,黎安起身收拾自己桌上的饭盒,顺手就把宋惊棠面前那个堆着胡萝卜的铝盖子和空饭盒也拢了过去。
“哎!黎安!我自己来就行……”宋惊棠正弯腰去捡地上掉的一张记录纸,一抬头就看见他这动作,忙不迭开口。
黎安动作麻利,头也没抬:“顺手的事儿。你也累一天了,省点力气缓缓神。后头……”他掂了掂手里的饭盒,语气沉了些,“咱们还有场硬仗要打!”说完,便拿着两人的饭盒,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水房去冲洗。 谭队看大伙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开始布置下一步的工作。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老段,你们技术科要抓紧,尸检报告要更全面、更细,特别是死亡时间、生前伤和那方面残留物的分析,一点都不能马虎。”谭队目光转向段建国,随即又扫向黎安和其他几位侦查员,“黎安,你们组明天一早就出去跑,围绕现场周边扩大范围走访,特别是最近有没有年轻女性失踪的报案,或者生面孔出现。另外,通知报社,明天头版登个认尸启事,特征描述要准确,照片……处理过的照片要清晰。时间不等人,都动起来!”命令清晰而紧迫,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立刻重新充满了翻动卷宗、低声讨论的忙碌声响,空气再次绷紧,为即将到来的硬仗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