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渐渐斜了,上书房里的墨香混着淡淡的檀香,在闷热的空气里弥漫。周先生刚讲完《九章算术》里的勾股术,便在黑板上写下一道算题,说是前朝算经里的难题,让众人试着解解看。
满室的读书声骤然停歇,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宋清欢托着下巴,看着那道“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的题目,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在长信宫的池边折芦苇时,容嫔教过她类似的丈量法子。
她悄悄从陈奕恒那里借了把直尺,又撕了张废纸,照着题目画起图来。先画个方形代表水池,中间画株芦苇,再用虚线标出拉到岸边的长度,嘴里还念念有词
宋清欢(小时候)池方一丈,那半池便是五尺……葭出水一尺,设水深为x,那葭长就是x加一……
正算得入神,忽然听见左奇函烦躁地把笔一摔
左奇函(小时候)什么鬼题目!芦苇长不长的,拔了便是,费这劲做什么!
周先生皱了皱眉,刚要斥责,却见宋清欢举起了手,声音细细的
宋清欢(小时候)先生,我…∴我好像算出来了
满室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她身上,连一直垂眸看书的杨博文也抬了眼。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窗格落在他素色的袖口上,侧脸的线条清瘦而沉静,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其他哦?四公主说说看
周先生有些意外。
宋清欢站起身,把画好的图举起来
宋清欢(小时候)我用娘教的法子算的。设水深为五尺,那葭长便是六尺。您看,半池五尺,水深五尺,引葭赴岸正好是直角三角形,勾五股五,弦便是五倍根号二……不对
她忽然卡住,小脸涨得通红
宋清欢(小时候)方才算错了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左奇函想替她解围,刚要开口,却见杨博文忽然放下了书,声音平淡无波
杨博文(小时候)继续说
宋清欢咬了咬唇,重新拿起笔
宋清欢(小时候)应该设水深为x,葭长x加一。半池五尺,所以x²加五²等于(x加一)²。解开的话,x是十二尺,葭长十三尺
话音落下,满室俱静。周先生捋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眼里露出赞许
其他正是此解。四公主用的是代数之法?
宋清欢(小时候)是娘教的丈量术
宋清欢小声说
宋清欢(小时候)她说算不清池深,就没法种好水边的兰草
杨博文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上,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的执拗。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她蹲在地上捡石子时,阳光落在她发顶的样子,也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课间时,宋清欢去廊下透气,刚走到拐角,就见杨博文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周髀算经》。
宋清欢(小时候)四哥
她有些拘谨地行礼,想起春桃说过,这位四哥最是寡言,平日里连皇子们的聚宴都很少参加。
杨博文把书递过来
杨博文(小时候)这里面有方才那道题的详解
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宋清欢接过书,指尖触到书页上淡淡的墨香,忽然想起他方才帮她解围的样子,小声道:
宋清欢(小时候)谢谢四哥
杨博文(小时候)你娘……
杨博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杨博文(小时候)容嫔娘娘懂算学?
宋清欢(小时候)嗯!
提起容嫔,宋清欢的眼睛亮了
宋清欢(小时候)娘什么都懂,她还教我认星图呢,说兰草要顺着星象的方位种才长得好
杨博文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那里还沾着点刚才算题时蹭到的墨渍。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递过去
杨博文(小时候)脸上有墨
宋清欢接过帕子,闻到上面淡淡的松烟香,刚要道谢,却见他已经转身往回走,素色的衣摆在风里轻轻晃了晃,像片被风吹动的荷叶。
她低头看那方帕子,绣着细密的云纹,忽然想起方才算题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好奇,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深潭里的水,映着她慌乱的影子。
回到书房时,陈奕恒凑过来
陈奕恒(小时候)四哥竟给你书了?他的书从不外借的
宋清欢翻开《周髀算经》,见扉页上有行小字,是用蝇头小楷写的:“数术穷天地,而不若人心之微。”字迹清瘦,像他的人一样。
她不知道,此时的杨博文正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碰到她手背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荡开一圈圈细不可察的涟漪。
他抬头望向长信宫的方向,那里的兰草应该开了吧。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容嫔还在御前当值时,曾教过他辨认星图,说北斗第七星最暗,却最是恒定。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认真,指着星空说
其他殿下看,那颗星像不像兰草的嫩芽?
杨博文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目光落在窗外那盆兰草上。嫩芽已经抽出了新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
他忽然觉得,这上书房里的墨香,似乎也染上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兰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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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y bunny.”
“Dumb fox.”
“ You know you love me.”
“ Do i know that? Yes. Yes,I 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