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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藏书阁秘谈

棠花刃

银链扣合的脆响还在廊下回荡,云舟已转身要走。婉兮望着他右臂僵直的背影,突然想起袖中那封李大人刚送来的密信 —— 北狄铁骑已越过雁门关,先锋官正是云舟的二哥,那个在密信里叫嚣着要 “踏平中原” 的赤狼将军。​

“你的伤……” 婉兮攥着腕间的银镯,链上的海棠花刻痕硌着掌心,“李大人说,北狄军营里有种专治刀伤的草药,叫‘血竭’。”​

云舟的脚步顿住了。月光从他肩头斜切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道孤寂的影子。他没回头,只低声道:“我二哥从不信中原医术。”​

婉兮的心沉了沉。她知道云舟这话的意思 —— 他与北狄王室早已离心,可血脉亲情终究是道绕不开的坎。就像此刻她腕间的银镯,一半连着苏家的忠烈,一半缠着北狄的狼图腾,明明该是水火不容,却被那截细银链牢牢锁在一起。​

“我配了些药。” 婉兮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她用当归、三七混合血竭制成的药膏,“若…… 若有机会见到你二哥,或许能用得上。”​

云舟接过药包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廊下的灯笼突然晃了晃,将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又猛地扯开。​

“三日后,城东的城隍庙有场庙会。” 云舟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若想知道你兄长临终前的事,就去那棵老槐树下等。”​

他说完便翻上墙头,玄色衣袍扫过瓦当的声响惊起几只夜鸟。婉兮站在原地,看着那油纸包上渐渐洇开的药香,突然发现上面还沾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 —— 是杏花坞别院里的那种,不知何时被他收进了袖中。​

次日清晨,若雁在铜镜前为婉兮梳头时,突然指着她腕间的银镯惊呼:“小姐,这链子上的海棠花,看着倒像是云壮士的笔迹呢!”​

婉兮凑近铜镜细看,果然见那花瓣的纹路歪歪扭扭,与云舟留在海棠花瓣上的 “安” 字如出一辙。她指尖划过那笨拙的刻痕,突然想起昨夜他递药包时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小姐在笑什么?” 若雁凑过来,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是不是在想云壮士?”​

婉兮拍开她的手,佯怒道:“再胡说就罚你抄《女诫》。” 可当她转身去藏书阁时,脚步却轻快得像踩着云,银镯在走动中叮当作响,比平日里清脆了许多。​

藏书阁的晨露还凝在窗棂上,婉兮踩着木梯爬上最高层,在兄长当年常坐的紫檀木椅下摸索。指尖触到块松动的木板,掀开后露出个暗格 —— 里面是本泛黄的日记,封皮上用朱砂画着朵小小的海棠花,与云舟刻在银镯上的如出一辙。​

她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松年拄着拐杖上来,青布袍上还沾着些泥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大小姐,您在找这个?” 松年从袖中取出个铜钥匙,“这是老奴在苏将军的旧物里找到的,说是能打开他在边关的军械库。”​

婉兮接过钥匙,发现上面刻着北狄的狼头纹。她猛地想起云舟说过,兄长当年曾用军械库藏匿过北狄的降兵,看来这日记里记载的,就是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往事。​

“松伯,” 婉兮将日记藏进袖中,“您知道我兄长临终前,身边除了镇北侯世子,还有谁吗?”​

松年的脸色暗了暗,往窗外望了望才低声道:“老奴也是听军中的人说,将军死的那天,帐里还有个北狄少年,说是…… 说是咬断了世子的半只耳朵,才抢回将军的尸身。”​

婉兮的心跳骤然加速。咬断世子的耳朵?这像极了云舟的行事风格。她想起云舟右臂的旧伤,突然明白那不是打斗时留下的,而是为了护着兄长的尸身,硬生生挨了世子一刀。​

“那少年后来呢?” 婉兮的声音有些发颤,银镯在腕间剧烈地晃动着。​

“听说被北狄的人带走了。” 松年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不忍,“毕竟是敌国王子,能留条命就不错了。”​

婉兮攥着那本日记,指节捏得发白。原来云舟当年为了兄长,不仅成了北狄的叛徒,还在自己人手里受尽折磨。可他却从未说过这些,只在银镯上刻下朵笨拙的海棠花,像个受了委屈却不知如何诉说的孩子。​

她将日记锁回暗格,刚要下楼,却见父亲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那枚完整的麒麟佩。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将鬓角的白发染成了金红色。​

“这玉佩,是北狄王室的信物。” 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你兄长当年救云舟,恐怕不只是出于仁慈。”​

婉兮的心沉了下去:“父亲的意思是……”​

“北狄的老国王临终前,曾派密使来中原,说要将王位传给云舟。” 父亲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你兄长是想借着这层关系,让云舟将来能促成两国和平。” 他顿了顿,突然看向婉兮,“可如今他二哥掌权,云舟的处境……”​

“我会帮他。” 婉兮的声音异常坚定,“就像兄长当年帮他那样。”​

父亲看着她腕间的银镯,突然长叹一声:“你这性子,倒像极了你母亲。” 他将麒麟佩递给婉兮,“拿着吧,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三日后的城隍庙庙会热闹非凡。婉兮穿着身月白色的襦裙,腕间的银镯被宽大的袖口掩住,只在抬手时偶尔露出截细银链。若雁跟在她身后,手里举着串糖葫芦,眼睛却不停地在人群里扫视。​

“小姐,云壮士怎么还没来?” 若雁舔着糖葫芦上的糖衣,含糊不清地说,“这老槐树下人来人往的,万一被认出来……”​

婉兮刚要说话,就见个穿青色布衣的货郎推着车走来,车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皮影。那货郎抬起头时,婉兮看见他耳后那粒朱砂痣 —— 是云舟,脸上还沾着些煤灰,倒真像个走街串巷的小贩。​

“姑娘要买皮影吗?” 云舟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举着个绣着海棠花的皮影人,“新做的,可好看了。”​

婉兮接过皮影,指尖在那海棠花瓣上轻轻一按,发现里面藏着张字条:“世子在牢里招了,说你兄长当年藏了批北狄降兵,就关在……”​

字条写到一半突然断了,显然是被人打断。婉兮抬头时,看见几个穿黑衣的人正往这边挤,腰间的佩刀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 是镇北侯的旧部,看来是冲着云舟来的。​

“往西边走!” 云舟突然将皮影车往人群里一推,趁乱拽住婉兮的手,“我早就布好了局。”​

两人钻进条狭窄的巷子,银镯在奔跑中与云舟腰间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婉兮回头时,看见若雁正举着糖葫芦往相反的方向跑,显然是要引开追兵。​

“她不会有事吧?” 婉兮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安排了人接应。” 云舟拽着她拐进间废弃的染坊,“这里的老板是当年受过你兄长恩惠的降兵。”​

染坊的地窖里弥漫着靛蓝的气息,云舟点燃火把时,婉兮看见墙上挂着幅残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雁门关的位置。桌案上还放着个沙盘,里面插着几面小小的旗帜,一面是中原的龙旗,另一面是北狄的狼旗,竟插在同一个城池的位置上。​

“这是你兄长当年做的沙盘。” 云舟的手指划过那两座交叠的旗帜,“他说总有一天,中原和北狄能像这样和平共处。”​

婉兮看着沙盘里那面被狼旗半掩的龙旗,突然明白兄长为何要救云舟,为何要在银镯上刻下麒麟纹 —— 他早就想好了,要用这半枚银镯,系住两个本该敌对的年轻人,系住两段纠缠的命运。​

“我兄长临终前,是不是让你做什么事?” 婉兮的声音有些发颤,火把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云舟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 —— 是兄长的,发质干枯,显然是临死前割下来的。​

“他让我……” 云舟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让我照顾你,护你周全,就像护着这半枚银镯。”​

地窖的门突然被撞开,冷风卷着沙尘灌进来,吹得火把剧烈摇晃。婉兮下意识地拽住云舟的手,银镯与他的玉佩再次相撞,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清晰。​

她知道,无论外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只要这银镯还在,只要他们还握着彼此的手,就一定能走到兄长期盼的那一天。​

火把最终还是灭了,可婉兮并不害怕。因为在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云舟掌心的温度,能听见那枚麒麟佩与银镯相撞的脆响,像在低声诉说着一个关于和平与羁绊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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